天子不是心中只有意气之争的韩嫣,他很清楚梁啸不是普通武人。
梁啸以射艺立身,以军功入仕不假,但他最强大的武器却是他敏锐的思维和务实的心态。
梁啸对数字的重视已经从他之前协助谋划河南之战时表露无遗。他与严助等人的最大不同不是他直击匈奴要害的凶狠战法,而是他对兵力、粮草的调配精确估算。应该用多少兵,要调多少粮,每天行程多少,耗时多久,他都会落实到具体的数字。
事后的总结证明,战争的过程几乎没有出梁啸估计的范围。
有时候,天子会有一种错觉,觉得梁啸不是一个刚刚弱冠的少年,而是一个有丰富阅历的中年人。他不是一个射艺高的射手,更是一个学识群、眼光独到的博学智者。
这种想法,让他时常有一种说不出的担忧。他担心梁啸尾大不掉,会成为周勃父子那样的大臣,这才决心要起用卫青来平衡他,牵制他,至少不让他在军中坐大。
权臣不可怕,可怕的是兵权在握的重将。
孝景帝杀晁错,只用了一道诏,杀周亚夫费了多少周折?
只要梁啸不在军中,他的威胁就小了很多,天子就算依然忌惮他,却不至于投鼠忌器。在安全的前提下,他甚至可以充分挖掘他的能力,尽可能地挥他的作用。
若非如此,他又怎么可能容忍梁啸在他面前耍小聪明,使小性子。
陈须在花了千金之后,又不惜重金与陈蟜争夺另一项技术,这说明他之前的千金花得值。如果陈须能用两千金的代价完成冶铁技术的升级,制出更锋利的武器,献与朝廷,他愿意赏赐陈家两万金。
武器装备的升级对提高军队的战斗力,减少将士伤亡有着不可忽略的重大意义。有了更好的装备,他就可以用更少的兵力实现同样的目标。也许一场战争节省的支出就过两万金。
以梁啸的聪明,他不可能不知道冶铁技术值多少钱,但是他没有自己用,也没有献给朝廷。而是卖给了陈家,自然有他的小心思。但是,只要他不挟技自重,天子可以容忍他那些小心思。
毕竟陈家能不能延续富贵的决定权不在陈家,而在天子。陈家所有的努力都和那对姊妹花一样。除了争宠,什么用也没有,最后得利最大的还是朝廷。
梁啸究竟还知道多少类似于冶铁技术这样的秘诀?天子很好奇,也很心动。他想征服天下,需要更多的财富和技术,而梁啸无疑就是一座宝山。
必须将这座宝山掌握在自己手中。
“王孙,就以这道定式为题,策问天下士子,能解出定式的人,即授中郎。”
“陛下”韩嫣吓了一跳。“中郎是六百石的近臣,相当于县令长,这个起点可不低啊。”
“你不要紧张。”天子笑了。“如果真有人能解出这个定式,六百石何足道,二千石亦无妨。”
韩嫣吐了吐舌头,没有再说。他觉得天子是被梁啸激怒了,要集天下才智来对付梁啸一人。
陈氏兄弟坐在梁啸对面,神情紧张。
对付韩嫣的时候,他们可以兄弟同心,但是涉及到自身利益。他们立刻成了对手。
梁啸手中的致刚之技给谁,谁就可能拥有致胜优势,阿母手中那笔巨额财富就有可能归谁。此时此刻,什么兄弟情谊都抛诸脑后。不值一提。
梁啸呷着茶水,打量着陈家兄弟,有些为难。“你们说,我给谁好?”
“当然是给我。”陈须抢先说道:“是我先和君侯接洽的,理当给我。”
“今天是我先来的。”陈蟜毫不示弱。“再说,你已经有了致柔之术。何必再与我争致刚之术?我们各持一半,岂不更公平?”
“你一半,我一半,有什么用,都是半成品。”陈须怒道:“我是兄长,你怎么能跟我抢?”
陈蟜针锋相对。“兄友弟恭。你不友,还指望我恭?”
“行了,行了。”见陈氏兄弟又要动手,梁啸连忙拦住他们。“陈君,你既知一人一半都是半成品,为何不知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之义?”
“呃”陈须赧然。弟兄俩在家随便怎么闹,在外人面前这么争,的确有些丢人。
陈蟜哼了一声,也不吭声了。
“其实,我倒有一个办法,不知二位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陈氏兄弟互相看了一眼,又不解的看向梁啸。“君侯有何高见,不妨直言。”
“你们也都知道,盐铁都是国本。陛下要四方征讨,武器装备是必须品。农夫要耕种,农具必不可少。铁器的应用之广,实在难以想象。武器生产是朝廷的势力范围,你们是别想了,可除此之外,你们能获得的利益依然不可小觑,足以让你们兄弟二人衣食无忧。既然如此,与其争,不如合。”
陈氏兄弟眼前一亮,异口同声的说道:“合?怎么合?”
“合股。你们一起做,约定投入比例,然后按比例分利。亲兄弟,明算账,谁也不占谁的便宜,然后一起去占别人的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