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灰头发静静地漂浮在黑暗上空,仿佛置身于传说中星光黯淡的平行宇宙。潜水服内的数据一切正常,我却有种要窒息的感觉。按灰头发所说的,我们可以到达的极限是水下6000米,而眼前的这条深渊的深度远远不止这些。我试图在灰头发那里找到一点下潜的勇气,可是他一直抬头看着上面,我只能抬头看着他。
灰头发总是会在最恰当的时候鼓舞士气。
昨天晚上的如鱼煲,我想现在回去把它吃完。
灰头发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潜水服,把潜水服调整到最大号。接着他通过内置的加压器往潜水服里面注入压力,潜水服变的厚重起来。他又将潜水头盔上面加装的保护罩放下来,整个人被潜水服包裹住。
“用我教你怎么做吗。”
灰头发用很平淡的语气提醒我,在我看来却好像有比黑暗深处的水压更大的压迫力。我一步一步按照学过的步骤给潜水服加压,灰头发帮我把潜水头盔上面的保护罩放下来。保护罩是一层厚厚的金属物,我完全看不到外面的情况,灰头发教我打开射线定位器确定外面方向和位置。
通过射线定位器,我看到了灰头发的样子。隔着厚厚的潜水服,他的身体在射线的作用下,各个关键部位都出现了微亮的闪光点,那些闪光点组成了灰头发的样子。我觉得像是天上的某个星座。
我不知道在他眼中我会不会也是这样子。
“进入海沟之前,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安卓。”
“船长,我不明白。我知道有些时候,需要靠搏命才能达到目的,尤其在这里。但是按照您所说,我们还有将近4000米的距离是不能下潜的,这基本上不是搏命,这是送死。我想知道我们不能下潜的那段距离怎么办。这可不是玩儿,我们值得这么做吗?”
“如你所言,这里最深的地方是8000米,平均深度也就6000米,加上2000米的水深,确实我心里也没底。不过你会怕有风险,这可不是来自陆星,”灰头发顿了顿,“的伟大探险家该说的话。”
冯魂边说着,边把身体调整到俯冲的状态,话音未落他已经先一步进入黑暗深处。
“一直向北走,如果我回不来的话。船留给你了。”
一直向北走。那是你的计划。
我忽然发现自己在这颗星球上没什么存在感。水星上的一个月,我好像从来没有属于自己的一些想法。我只能听他的。
我跟随潜水服提示的位置信息,跟上冯魂的脚步。
“如果有事的话,我会马上离开。你好像还有很多遗嘱,就这么走了显得我不够朋友。”
转眼之间已经在海沟里下潜了3000米。
这时候水下的压力已经很大,我觉得我的心跳变得很快。整个过程中我们没有说什么话,黑暗中我只能跟随着前面的潜水服,向着更深的地方前进。这里在他的那个简略的地图上就是一个东西延伸的线条,标注了名称和深度。我不知道在这可能从来没有人到过的地方有什么东西,我倒要看看。
5000米。周围没有发现有什么生物。哪里会有什么生物。我们已经接近马里亚纳海沟的底部,这里与我想象中的别无二致。我发现了一堆已经完全变形的金属,好像是一艘潜艇的残骸,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引起我的注意了。要不是加固后的潜水服的保护,我们的遭遇也会和这堆金属一样,被高压挤成最惨的死状。
我有点头晕,潜水太深也会晕吗。我忽然找到了很好的理由离开这里。冯魂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示意我跟着他朝另一个地方去,“那里要深一些。”
这边像是一个半山腰的缓坡,我跟着冯魂慢慢地向前移动,明显气压和温度都影响到潜水服的内部了。我们就好像是到了另一个陌生的星球,穿在我们身上的,不过就是笨重的宇航服罢了。这里绝对没有人来过。我想在这里找个地方刻上“冯魂和安卓到此一游”之类的证明我们来过这里的标语,后来发现手都握不住了。压力是由外而内再由内而外的,我不知道还能在这里呆多长时间,冯魂能呆我就能呆。在这里明显更适合思考人生。
在我很小的时候,曾经差点死掉。有一天我离开了我们的立方,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情况下直面陆星的高阳烈日,只因为好奇躲进了能够出入立方的垃圾车。立方像是一种限制,凭什么我们不能到外面去?只要想就可以。于是当把我跟生活垃圾一起从垃圾车上倒到外面时,我是高兴的。马上就感觉皮肤像被烤焦了一样,我极度恐惧,吸入第一口外面的空气就让我身体内的器官开始着火。我在医院躺了两年才恢复。我爸把这件事一直挂在嘴边,说什么我应该晚上再出去,冻得我发不出声音的话,他也就不用再为我操心了。为什么立方的外面会是这样?那简直就是别人的星球。
我现在也大概处在跟当时一样的境况。不同的是,我身边有了一个跟我小时候模样类似的疯子。如今再也不会有人来救我,如果当时我身边能有一个人陪我在垃圾堆里哈哈大笑,我大概也不希望有别人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