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老爷罗夫人当时便并住了呼吸,躲了起来。
在那轻纱帐子里面往外面望,但见一个小小的人儿,猫一般轻巧的攀了上来,钻进了这个库房之中。
库房现如今堆着的,全数是那些个预备做嫁妆的好物件儿,珠光宝气,在那亮堂堂的烛火下面,晃眼睛。
那小小的人一身干巴巴的糙皮,模样贼头贼脑的,一身麻布似的物件儿遮羞,头顶麻梭梭的,像是个斑秃,横竖一看那个模样,准不是一个好东西。
罗老爷罗夫人心内自然是打了鼓,这家伙,是人?是妖?还是不知名的什么怪物?怎么地,咱罗家便惹上了这一号的物件儿?
那个小人不过二尺高,料想着,照着凤萍那话,准也是挡在了布头子后面,谁也瞧不出来的,可不是便跟隐形了一般模样的。
出奇,真出奇。
这下子,对凤萍那话,可不是更相信了。
但见那小人儿站在了那首饰物件儿堆里面,也像是看花了眼,忽然伸出了手,插在那东西里面,绞了一个稀烂,像是对那些个绫罗绸缎甚么的,有了什么深仇大恨一般,珠玉翡翠四下里乱丢,叮叮当当滚了一地,那些个锦绣更是咬牙切齿的撕扯着,还在那上好的棉花里面掏出了许多窟窿眼儿来。
便是个常人,做出这种事情,都能被称之一个疯癫,何况这个东西……嗨,也更不知道是一个什么东西了。
那罗老爷是一个走南闯北跑买卖,见惯了世面的,虽说惊骇,倒是也冷静的住,罗夫人可就不同了,深宅大院里面的夫人,哪里见过这种东西,瞧见了那小怪物将宝贝女儿的嫁妆那般撕扯,更害怕起来,这个怪物,该不会是为着自家孩儿来的罢?
物件儿还是好说,倘若对自家的女儿,也伸出了那干巴巴的一只手……
想到了这里,但听“咚……”的一声,那罗夫人只觉得头晕眼花,身子一软,已然是往后倒仰,跌在了地上了。
这一声响不要紧,罗老爷瞧见爱妻经不住吓,已经倒下了,自己已经是发慌,而那小怪物听见了这个怪响,自然也早回过了头来,猿猴一般矫健的,便手脚并用,奔跑了过来,一把掀开了那轻纱帘子。
罗老爷正要扶起了罗夫人,这会子,却在纱帘之中,跟那小怪物四目相对,也不知怎地,倒是心内一股子火气,只想着,我们罗家跟你无怨无仇,也不知道你是一个什么东西,先是弄坏嫁妆,搞的家宅不宁,又将自家的媳妇唬的背过了气去,身为一个一家之主,哪里受得住这个,也顾不得害怕,操起来手边的一根门闩,大吼一声,追着那小怪物劈头便打过去了。
那小怪物一双金棕色的大眼,瞧见了门闩,可不是也倒是给罗老爷那个阵势吓的没了主张,身子一闪,顺着来路,重新的便钻到了窗户缝里,壁虎一般缩着骨头似的,也就溜出去了。
罗老爷宛如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如何肯罢休,提起了那门闩来,便也打开了窗户,要跟过去,与那小怪物拼命,不成想,一打开了窗户,那罗老爷方才傻了眼。但见那小怪物,却正往自己种的那两棵香樟树之间冲了过去,一身糙皮,正跟那香樟树皮的颜色一模一样,拨开了枝叶往里面一钻,宛如冰块入水,浑然一体之后,不见了。
罗老爷怔怔的放下了那门闩,陷入了沉思。
而那些个家人们,早听见了这里的动静,赶了过来,瞧见了罗老爷盯着窗外发呆,而罗夫人早栽倒在地,屋里的嫁妆更是乱作了一团,唬的甚么似的,连声便问那罗老爷出了什么事情。
那罗老爷这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祸害……祸害原来,是自己种下的……“
原来那香樟树,乃是照着听来的一种风俗,在家中有了女儿之后,便种植了香樟树,等着什么时候女儿出嫁,便可以将那香樟树放倒了,做成了箱子,好给女儿陪嫁的。
香樟树跟女儿一道从小及大,取了娘家物件儿的深意,要跟随女儿一辈子的。
出去经商听见了这个传闻的罗老爷,也深以为这个习俗不错,可不是也从那地方寻得了好香樟树苗,栽到了后院之中,便等着给女儿做嫁妆箱子材,却不成想,那香樟树,居然也成了精,要给女儿的婚事,添加了许多的麻烦。
罗老爷捶胸顿足,后悔不迭,外乡风俗到了自己家,怎地就成了这般冤孽?
家人听了,纷纷说道:“准也是这香樟树妖怪,乃是贪生怕死的,生怕小姐这一场婚事成了,自己个儿逃不了一个被砍了做箱子的命运,可不是便要想方设法,将事情给搅黄了的!”
罗老爷也觉得在理,这便下了令,明日里,紧着将那两棵香樟树给放倒了,箱子也不做了,挖出了根,扔了才是,万万不可再留。
第二日,家里的仆人便预备好了斧子锯子,要将树给砍下去,谁成想,那大斧子抡圆了,才砍了第一下,那伐木的仆人便怪叫了一声。
原来香樟树给斧子那一砍,居然跟人一般,渗出来了殷殷的血迹来!
那血迹触目惊心,赤红赤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