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迷蒙,李玄心与沈婉站在一处突出的断崖之上,望着不远处一线天般的潼关城门,默然不语。
潼关享尽历朝文人墨客的盛赞,而他们脚下的这处断崖,更是其中骚气最重的地方。若不是雨锁天幕,此处一年四季总有些自认风流的青年俊才到此凭吊春秋。
自然的,此处也将潼关全貌尽收眼底!
李玄心此刻没有感觉到风流,他只感觉到风雨越来越大,衣衫越来越湿,心中越来越冷!
他数番侧眼看着眼神复杂,似乎能够越过潼关看到那闻名天下的洛都般的沈婉,欲言又止。
“伯夷应该没事吧,算算时间,他应该快要出潼关了?”
李玄心双手负于身后,低声微喃,像是问询,又像是自语。山峰吹拂,他努力的挺直身躯,只是那一张黑脸上菱角分明的线条,却让他怎么也看不出薄雾浓雨湿青衫的倜傥飒然。
沈婉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眼中似乎还有复杂之色残留,她稍一沉默,说道:“其实你也知道,凭他手中的东西,只要他低头服软,这大汉所有的人,谁都不敢杀他,便是厉王也不行……至少现在不行。”
“他是个倔强的人,也是个偏激的人,同样的,也是个有能力的人,但这些都建立在他是一个不幸的人的前提之下。这一生,我想他都不会向厉王低头……”
“其实你还有一个问题没回答我。”李玄心再次抹掉脸上的雨珠,打断了沈婉的话。
风雨中安静下来,沈婉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再次转头看向远方,身子甚至微微颤抖了一下。半晌之后,沈婉平静的说道:“认识,我的剑在厉王面前出不了鞘。”
沈婉说的很平静,李玄心似乎也若无其事的听着,但是凝固的气氛里却多出一丝说不出的感觉,那感觉让李玄心心中有些压抑。
“这么说将来你至少不会和伯夷生死相向?”
沉默也终有个尽头,或许是没有亲历过,永远不知道在别人面前拔不出剑是什么感觉,也或许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李玄心再次开口说道。
“只要进去洛都那个地方,其实我们都已经没得选择。你,或许有,也或许没有,所以生死这个东西,也不太由得自己。”沈婉清冷的话语再次传来。
“人在江湖,哪有人在洛都更加身不由己!”
李玄心再次看向潼关,只感觉像是一座森寒牢狱的大门,似乎一旦过去便将万劫不复。然而自己还要拼了性命去感受这样的万劫不复!
自嘲的笑了笑,李玄心本想说些‘你其实可以不用进去’之类的话,但一来显得自己虚伪,二来也能料到沈婉会作何回答,便再度苦笑着摇头作罢。
“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当时在山腹中,那道紫色天雷……”
李玄心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沈婉打断,她一如既往的用极快的语气说道:“是我救的你,我也因此受伤,在山顶疗伤……”
不知为何,李玄心感觉沈婉回答的有些慌张,而且他其实想问的是自己气海中那条宛若游鱼般的紫色天雷。
“若是此番顺利进入洛都,总有机会再问!”
看着沈婉一副明显心事重重的样子,李玄心终究还是没有再度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静默在雨中的两人同时跃起向山下掠去。
临近潼关,蜀道两旁的村落都相对稀少,而此刻又是滂沱大雨,便连行人也是寥寥。
潼关那狭长的城门中门大开,两旁没有一个驻守的士兵,甚至连城墙之上,除了在风雨中依然飘摇着的旌旗,便再无一物。
而这也完全在李玄心的意料之中,按大汉军律,除了王侯允许拥有一定的私军,其余便是枢密院与大理寺也没有私募军士之权。就连一关镇守,封疆大吏,也只有对军队领导之权,而且还要隔几年调任一次。
除了直属天子的几大禁军,从来没有任何一位将军,能够掌握一军之权超过十年。
所以即便方守信贵为枢密院第六枢密使,也没有任何可能利用潼关驻军对李玄心形成围捕。但若只是临时调离,本就属于枢密院的职权范围。
当着全军将士的面围杀私仇,影响总是不好的!
风雨阻隔着视线,中门大开的潼关就像张开巨嘴的猛兽,李玄心与沈婉没有任何停顿,如同雨幕下的两条巨龙,腾起两条白色的水浪直奔那森森利齿而去。
沈婉在前,李玄心在后,就如同当日在剑南关时一般,漫天的雨水在沈婉奔跑的途中纷纷汇聚而来。
咣当!
在两人步入潼关的一瞬间,身后的城门轰然一声合璧,两人没有回头,如同身无外物般,直直的向着视线尽头的另一处城门奔去。
落下的脚步在雨水中溅起一朵朵透明的水花,水花不停的涌起落下,溅起滴答的落水声。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蓦然出现一名大汉。
那大汉项上无发,却生着浓密的胡须,虎目圆瞪,如同金刚怒目,他双手合十立于身前,一副僧人行者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