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星期后的一天是秦月的生日。早晨她到学校里去,邀请何漠参加她的生日派对,然后她就离开了,何漠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沉默良久。
很快就到了晚上。
何漠很准时的在六点半叩开了秦月的家门。秦月开了门,走过她父母的房间,一直带何漠走到她的房间里去。
窗户上的窗帘低垂下来,映着台灯的灯光,墙壁上一片粉红色。桌上放着一只蛋糕,旁边放着一盒生日蜡烛和餐具。
“请你为我插一下蜡烛吧!”秦月有些疲惫的用手撩了一下额前的头发,坐在了沙发里。整整一天,她一个人几乎要瘫下来了;市场里嘈杂的声音使他很不适应,而且还要不失时机的推销货物,实在是庸俗之极,至少在她看来是如此;然而又不得不这么做,为了淡漠的生活,为了无谓的人生。
何漠默默的打开蛋糕的盒盖,把15支蜡烛插在了蛋糕里,看了一眼秦月,拿起了火柴。
“点吧,何漠,这恐怕是你最后一次为我过生日了。”秦月依然那么疲惫,淡淡的说。
何漠擦火柴的手抖了一下,火柴没点着,只冒了一缕烟熄灭了。
“为什么?”何漠听到秦月的话,吃了一惊,:“秦月?”
“因为我在这个星期日的中午就要离开S市,到H市我表叔陈伟山那里去了,以后……我们或许很难再见面了……”她的眼帘合了上去,雪白而瘦削的脸庞仿佛是大理石般静止不动。
“不会的?难道我们自此无从见面了?”何漠突然觉得很可笑,天天相聚到难得一见是多么大的差距,但很快就会成为现实。
“我去放磁带吧,那首《尘缘》。”秦月睁开眼睛,对何漠笑了笑——那当然是苦笑——然后她站起来走到录音机旁,按下了播放键。
“尘缘如梦几番起伏总不平,到如今都成烟云……”
录音机里罗文低沉的男低音幽幽的传了出来,何漠轻轻的叹了口气,点亮了最后一支蜡烛。然后他关上了灯,在沙发里坐下来。秦月走过去,坐在他的对面,两人看着跳跃的火苗,不禁相对无语……
此刻在楼下,有一个人正痴痴的看着烛光的跳动,仿佛想要一起分享这一份苦恼,尽管他知道不可能,可是依然看着……
这个人就是吴天志。
早晨秦月来邀请何漠去作客时,他也看到了,听到了,那一刻他只觉得心中空落落的,手里紧攥着的语文书掉到了地上。当然如果秦月不来,他也记得这天是秦月的生日,在上两次,秦月邀请了许多同学,也包括他。那时候他看到的是秦月灿如晴空的笑容,缥缈似耳语的话,在他听来,看来,一切都升华了,那一刻他感到难有的幸福,似乎能够不再见到他的父亲——一个煤矿工人——和他的母亲——一个工资少的可怜的小学教师的阴沉的脸,以及他们所形成的家庭氛围,单调而寒冷。
此刻,吴天志的心潮逐渐沉寂,他还是只能骑着车无奈的向他的家驶去……
“秦月,吹蜡烛吧,别忘了今天是你的生日,不要想的太多!”何漠在沉默了良久之后,看着在墙壁上摇晃的秦月的影子,打破了沉寂的气氛。
秦月吹灭蜡烛,这一次何漠没有像以往两次那样笑起来,在秦月吹蜡烛的那一瞬,何漠感到那两次同学的笑声已经很遥远了……
蜡烛灭了14支,还有一支淡蓝色的没被吹灭,依然在燃烧着。秦月呆呆的看着那跳动的火苗,清澈的眸子里也有两朵火苗在跳动。
“一城风絮,满腹相思都沉默,只有桂花香暗飘过;一城风絮满腹相思都沉默,只有桂花香暗飘过——”
八月桂花香到了曲终之时,罗文拖了个长长的颤音,桂花香缥缈了。那只淡蓝色的蜡烛终于烧到了头,火苗颤了一下,熄灭了。房间里顿时一片黑暗,何漠刚要伸手开灯,秦月说了声:“不,何漠,这样很好。”
于是何漠停了手,把窗帘拉开了,月光洒落了进来,房间里布满了斑驳皎洁的月光。秦月伸手拿起餐刀,把蛋糕切开,对何漠说:“吃蛋糕吧!”
“嗯……”何漠在沙发里坐下来,接过秦月递过来的叉着蛋糕的餐刀,看到秦月不吃,问了一声:“你不吃吗?”
秦月有些恍惚的摇了摇头,继而又紧盯着何漠的脸。何漠放下餐刀,他也不准备吃了。隔了许久,他说:“秦月,星期六晚上我还来找你,我们一起到海边去走走。”
秦月点了点头,看到何漠的衣领凌乱,伸手给他翻衣领。何漠紧紧望着她的眼睛,深邃的眼睛。
星期六晚上,依然是六点半,何漠来找秦月。他像参加一个典礼一样穿了一身黑西服。开门时,何漠发现秦月特意穿了一套崭新的白色长裙,显得楚楚动人,但她的眼神里依然隐含着忧郁。
走到楼下,何漠打开了自行车的锁,对秦月说:“今天我带去你吧?”
秦月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于是何漠骑上车,缓缓的踏着,秦月从后面跑上来,轻轻的跳上去,坐在自行车的书包架上。车子很快消失在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