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捏着那封信,问:“信里的内容你看过吗?”
“没有,我不会去看,但我大概能够猜到她会写什么……”弋正清转过身去,将书架上的抽屉关上,就那么一瞬间,连翘突然觉得眼前的背影带了一身落寞和悲凉。
如果陆予江对余缨的感情像江流大海,那么弋正清给余缨的便如潺潺溪脉,他这一世守在她身旁,看她与陆予江相爱,结婚,生育,分离,最后在感情的漩涡里郁郁而逝,而他从未试图去争取,因为他太了解余缨,知道她认准了的人便是一辈子,但弋正清其实也明白余缨临终所托并不是良策,她要他用那一支录音笔去要挟陆予江,从道义上而言就已经错了,况且他又岂会不知余缨到死还念着陆予江,她要夺回思慕,无非是争那一口气。
有些感情真是如此,浓到一定程度便能化为利剑,刺进对方胸口的时候同时也会刺进自己的心腹,相爱相杀便是这个道理,可尽管如此,弋正清还是照着余缨的话去做了,用那支录音笔去病床前威胁奄奄一息的陆予江,为获得遗嘱内容花钱收买赵容,甚至为了连翘在LA’MO收购瞑色的时候进行内幕交易。
他英明一世,却为了余缨一句话,一个执念,做尽了糊涂事。
这世上有一种爱,明知对方是错的,他却心甘情愿地陪着她错下去,在外人看来愚蠢不值,可对于弋正清而言,这是他爱余缨的方式。
他知道这方式是错的,可他愿意一错到底。
连翘拿着那个信封走出书房,弋正清却没有出去,他再度拉开那个抽屉,底层有一张已经发黄的照片,照片上是并排站在一起的两男一女。
青葱岁月,或许当时谁都没有料到最终三人会演变成这样子。
他当年因为一时冲动与余缨发生了关系,背叛了自己的婚姻,背叛了弋扬的母亲,也背叛了与陆予江的友谊,只是陆予江到死都不曾提过他与余缨的事,仿佛他跟余缨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只存在纯洁的友谊。
装聋作哑,是因为爱得太深,还是爱得不够坚定?
连翘回去的路上一直闷闷不乐,冯厉行握住她的手,问:“怎么了?”
她摇摇头,不想说实话,更不会告诉他录音笔的事。
她与冯厉行好不容易走到今日,已经决定让过去都真的成为过去,所以她又何必再去揭他的伤疤。
“没什么,就是有点累。”连翘撒了一个谎,却用温柔的笑容回应冯厉行。
他也没再多问,只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两人回到月牙湾,冯厉行去洗澡的时候连翘才打开那封信。
仿古信笺纸,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茶花味。
余缨生前就喜欢这些老旧的东西,写信也用的是标准的钢笔楷体。
连翘吸了一口气,打开桌上的台灯,开始看。
“予江,其实我不想给你写这封信,因为不想用这种方式来告诉你心里的话,我想你亲自来见我,我想亲口跟你说,可是你没有来,我便只能写……况且我再不写恐怕以后都没有时间了,医生已经给我下了病危通知书,我放弃手术和化疗,因为觉得已经没有意义。
其实说心里话,我这五年过得都挺没意思。
起初的时候我一直相信你会来找我,甚至一度认为离婚也只是为了吓唬我,所以我才那么轻易地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因为我觉得你不可能真的不要我啊,你怎么舍得呢?
可是后来我看到你与梁念贞在一起的照片,你让她和你们的女儿搬进了陆家,我才知道你这次是来真的。
你把陆太太的位置给了别人,我成了你的前任和过去……
呵呵…过去,想到这个词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可是看着网上那些新闻和照片我去掐自己的手指,会疼,所以是真的,我真的成了你的过去,可是我自己却过不去。
我开始抽大麻,我开始去赌,我欠了许多钱,可是我没有动用自己在瞑色的股权和基金,因为我觉得那是我们共同拥有的东西,我不能卖,我还要有朝一日等着被你接回去,但是你却先卖了。
我在巴黎得知你与LA’MO谈出售瞑色意向的时候刚好查出来患了胃癌,拿到化验单的那一刻我竟然没有感到任何难过。
你知道我以前从来不信命的,人怎么可能斗不过天,但那一刻我只能想到命数这个词。
你开始计划卖瞑色,审计,资产评估,一次次洽谈会议,与LA’MO签订框架协议,而我在巴黎一个人等死。
我没有去医院进行任何化疗和治疗,我瞒着连翘,瞒着所有人,除了抽大麻和吃止疼药,我其余时间变去赌场里赌。
我觉得我死得还不够快,最好一觉醒来就从这个世界消失,这样便不用看着你一点点把瞑色卖掉,但我又觉得我的命太短,我还没等到你来巴黎看我,你怎么可能不来看我……可是我不想跟你主动联系,不想告诉你我快要死的事,告诉你了说不定你就会来巴黎见我最后一面,但我不要那样,不要你的同情和怜悯,我要的是你的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