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
南巡回京的队伍从正缓步返回紫禁城,玄烨坐在八个人抬着的肩舆上,面含微笑。
紧随其后的华盖马车之中,莼兮笑盈盈的品着茶,与沐卉和双花顽笑着。
“蜜意婚后的日子听说过得不错,如今回京了,过两日你且去瞧瞧她。也去纳兰府上,看看拂儿吧。”莼兮对沐卉吩咐道。
蜜意大婚是在南巡之前,莼兮为她准备了丰厚的嫁妆,亲自送她出嫁。几个月过去了,她倒是很想念那个丫头的。蜜意原本不想嫁人,可莼兮不舍她跟沐卉一样,一辈子只守着自己。沐卉已经错失了一段良缘,心里也不可能再容得下别的男人,这是遗憾。但是蜜意不同,她还年轻,总归要觅得良人,一生平安顺遂,幸福安康才好。
“娘娘放心,奴才一定替您好好瞧瞧她们。”沐卉欣然应允。
“拂儿?”双花疑惑道:“可是从前娘娘身边的那个?后来嫁给了大清第一才子纳兰容若的拂儿?”
“正是。”沐卉点了点头:“她出嫁的时候,你还未入宫呢。想来,你那时候才出生吧。”
“哇,这样说来,沐姐姐,你可大了我不少岁数呢。”双花不怕死的说道:“我听说,拂儿都比你小好几岁呢。”
“你这也是在嫌娘娘老。”沐卉等着双花道:“这般口无遮拦,小心被皇上听见,摘了你的脑袋。”
“她说的是实话啊。本宫如今年过四十,确实是老了啊。”莼兮倒是毫不在意双花的话,反而笑道。
沐卉则摇了摇头:“娘娘一点儿也不老,瞧着也才二十出头呢。”
“你少恭维本宫了,便是本宫保养得再好,又怎会像二十出头的女子?”话虽如此,可这话却很受用,莼兮听着心里舒坦极了。
“奴才可不敢,奴才说的也是实话。”沐卉浅浅笑道:“娘娘本就不显老,加之娘娘多年来保养得当,自然容貌依旧。”
“即便如此,再过一二十年,本宫也会如那凋零的花朵,随风飘落了。”莼兮苦笑一声:“人总归会老去的。”
“是会老啊,若不是人人都害怕老去,害怕人老珠黄的那一天,不再被心爱的人所爱恋,敏嫔又怎会怕那些年轻貌美的江南女子得皇上青睐带回宫里呢。”双花一语中的:“早年间,敏嫔还年轻的时候,想来也不会在意这些美人儿吧。”
“即便是她年轻的时候,也挺忌惮的。”沐卉拆台道:“要知道,当初王常在入宫的时候,遭来多少人的记恨啊。若非忌惮,敏嫔又岂会耍手段,将王常在控制在自己手心里。只不过,好景不长,王常在还是发觉了她的心思。”
“你们说,若本宫人老珠黄的那一日,皇上是不是也会喜欢那些年轻貌美的女子,而厌恶了本宫这个美貌不再的妇人呢?”莼兮忽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开始担心起来。
“不会。”沐卉和双花异口同声道:“娘娘于皇上来说不一样。”
莼兮听见她们的话,忽然笑了。
但愿如她们所言,于玄烨来说,她与别人不同吧。
回京的队伍浩浩荡荡,也十分的热闹。而那些被隔绝在外的人群中,却有一抹失落的身影。
分明,她也该在那顶华美的马车之中啊,却为何会随这些庸人一起,站得这样远,远到只能摇摇相望,远到她扯着喉咙呐喊,却也被人群的欢呼声淹没。
她被一点点从人群里挤出,她想再一次挤进去,走到最前面的位置,走到离玄烨更近一点的位置,却被一次次的挤了出来。
她哭红了双眼,落寞的退了出去,站在人群的最后面,除了那些后脑勺,什么都看不见了。
第二日,章佳初珍来到了神武门外,恳求守门的侍卫能够放她进去。她一遍又一遍的讲自己是谁,却被一次次的当作疯子,从门口扔了出去。
趴在如同烙铁一样的地面,她无助的看着那一张张冷漠的面孔,心如死灰。
她想要硬闯,却是徒劳无功。
“你若再敢放肆,便拿你问罪了。宫里的娘娘岂会是你这幅模样,休要胡言乱语,赶紧走吧。”守门的侍卫再没有耐心,狠狠的丢下这一句,便不再搭理这个浑身散发着恶臭的女人。
“轰……”天空开始打雷了,明明刚刚还是艳阳天,现在却以乌云密布。
夏日的天气总是这般反复无常,这一场雨来得莫名其妙。
大雨淋湿了章佳初珍的衣裳,淋湿了她的心。她面上的污垢被大雨洗去,她身上的味道随大雨一点点消失。
章佳初珍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她绝望的往回走,漫无目的走。这样的雨她不知淋了多少回,却从未像现在这样绝望过。
她的心真的好痛,比她受尽屈辱更痛,比她跋山涉水的回到京城更痛。大雨遮住了她的双眼,更遮住了她的心。她跌跌撞撞,不知前方究竟是哪里。
从前的奢华在她眼前浮现,那些精致的首饰,那些华贵的衣裳,那前呼后拥的尊荣,她伸手想要抓住却怎么也碰触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