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稚说口渴去喝水去了。
得意知道,她是有意的,留下他们两个人。
“你……还好吗?”虽然已经共餐过,不过这一句才是他单独跟她说的话
简单一句“你好吗”,道尽了他为她的担忧。
早在半年前,他已经知道她离开相府了。她彻底自由了。可他控制住了冲动,没有冲过来找她续前缘。
因为,他知道,她和他的姻缘簿不是同一本。
他从表姐李纨那里得知,在萧尧殉国之后她呕血厌世,韩算子为了让她拾起活着的勇气不惜用她的孩子来威胁她。
这些,他都默默地听进去。内心,却平静无波。在很早很早以前,肯定在她之前,他便看透了她的心。
她爱那个男人。
每次她见过那个男人之后,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她的嘴巴都像开了花似的。
只是她自己没照过镜子,就是照了镜子,也不会有一面像他的心那样隐痛的镜子,把她为别人绽放的美,照得那样透亮。
他懂她,一旦她正视了那份情归于何处,虽然那个人已经死了,她也不会退而求其次,她会为他守候到老。
所以他娶了夏稚,和她一样好性情好品貌的女子。
她们会是好姐妹,他就可以像现在这样看着她,守着她。然后,知足。
“我很好,不是安慰你的,是真的。”得意还坐在小凳上,微笑着抬眼看他。
永逝爱人,离别爱女的她……还会过得很好吗?
“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这里满满的……”她指着心窝,“他们都在我这里。你们文人不是有一句话叫,两个人相爱,主要是情意在一起就行了,何必从早到晚都在一起。”
“两情若是久长时 又岂在朝朝暮暮。”他替她说了,也是他自己想要对她说的。
“不过能够早晨和晚上都在一起很难得,珍惜吧,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子。”
珍惜,是她对他说的。
时至今日,她的确有资格说这番提醒。
以前,她就没珍惜过。如今后悔根本来不及,想起那个人,整个世界都只剩下空茫而已。
他认真地点头,“是,她是个好女子,我会对她好的。”
他看见夏稚手里提着果盘折返,果盘里是他最爱吃的葡萄。夏稚,真的是个好女子,甚至比得意还好一些,夏稚没有她的固执,没有她的迟钝,没有她笨,可是,夏稚永远也不会是得意。
临别时,夏稚和得意约好,改日结伴逛街,然后去一家她熟悉的酒家喝酒。
“那家是新开的,不过,他家的酒格外的香。比酒更诱人的,是那里的伙计。”说完乜眼看白露的反应,一边掩嘴咯咯乐起来。
得意太喜欢她的性子了,活泼爽朗又善良。白露还不知道珍惜的话,真正是个呆子。
两个女人相约喝酒的日子来得很快。
这是个阴雨连绵的日子。
夏稚说,这样的日子就很适合一边品着美酒听雨声,一边还可以欣赏美男为她服务。
得意擎上了一把红棠色的伞,是两年前的某一个雨后,白露从她家附近捡到后放在她家的。那本是被她丢弃过的,后来,她试图再丢一次,却莫名地将它收放好。
如今握着这把伞漫步雨中,望着濛濛雨雾,她的眼不由也湿润了。
这把伞是她目前拥有的唯一一个证据,证明那个人曾那样用心地,热烈地爱过她。这把伞上有他脖子上滴落的血迹,瞬间闭上眼,当初他妖艳的注视仿佛就在眼前。
她不后悔在这样的天气里出门,心被悲伤和思念浸泡得湿漉漉的,可是她喜欢,喜欢这种实实在在的痛苦。
这间酒家果然品味不俗,虽然生意很小,不过从桌椅摆设到帐台布局,都给人以精致的感觉,而三两个忙碌的伙计也名副其实的俊俏。最令人哭笑不得的是,这里的酒客竟然都是女子。
得意开了眼界。原先以为像她这样被人带坏的浪荡女子稀少,没想到混迹酒肆茶馆的女子竟然还不少。不过她注意到这些女客喝酒似乎都心不在焉,总是交头接耳谈天的同时,眼神飘飘忽忽。
那个人说过,怀春的女子,从眼神里便可判断,不是呆滞就是飘忽。
“据说这个酒家的老板是个十分俊美的男子……”夏稚从桌子对面悄声八卦。
可得意没听见,她的心神和眼神都被一双眼睛吸引去了。真的,不管这家店的老板是如何的美若天神,也抵不过这个伙计一双黑不见底的眼眸。如此的熟悉,熟悉到她的呼吸都快要停滞,梦呓般地启口念出:“小爹……”
“两位小姐,需要点什么?”
她被打断了。
夏稚的话隐约在耳,“给我们上一壶你们的招牌酒,以及四碟小菜……”
得意怔忡地盯着伙计看,失望,是的,失望到想哭。除了一双眼,其他五官都不同,还有声音,那个人的很清亮,这个伙计的却很低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