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意和庄生又互望了片刻,倏忽,俱被毒蛇猛兽咬了一口般,狠狠推开对方。
庄生霍地起身,低头看了看内衫,安在。这才松口气,对得意冷道:“你给我起来,立刻将门窗打开通风通到午时,再点香炉熏够一个时辰。”
得意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不过是酒气而已,又不是尿骚,有必要如此大张旗鼓?见下多冷啊,开门窗想冻死谁啊?再者,家里存的沉香并不多了,你冬季的衣裳烤起香来很费香料的。”
他冷岑岑地瞟她一眼;“我有说过,要你费这个心?”
得意黯淡了眸子,是啊,在你眼里心中我算甚么?香薰没了,这是女主人该费心的,她算什么呢。
“沉香没了,可以再有。”他丢了这么一句后,开始默默地穿戴。
得意趴在床上注视他的一举一动好一会儿,他淡定地收拾自己,却连一眼也不回望她。得意满意地点点头,刚才这句算是解释吗?哼,这次原谅你了。她也赶忙爬起来,庄二夫人到访,必定是来带走语嫣姐姐的。她可不能缺场,只要有一丝希望,她都要留下语嫣。
庄二夫人端了一副十分不好说话的架子。得意便晓得,接下来将有一场硬仗。在外人面前,可都是她在扮演女主人的角色,女人的茬儿自然是由她来顶。她先庄生一步走近庄二夫人,盈盈笑道:“二夫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得意这厢赔罪了。”
庄二夫人倨傲地扬下巴,矜冷道:“我哪有庄少夫人架子大呀。”
“二夫人莫非还在跟晚辈计较?”得意欢快地跑到语嫣跟前,挽起她胳膊对庄二夫人道:“能生出语嫣姐姐这样好女子的娘亲,必定也是个好夫人,决计不会为了这么点事与小辈斤斤计较,对吧?二夫人。”她心无城府地天真地笑。
庄二夫人的脸上浮过一丝阴沉,不过干咳着换了一副还算平心静气的脸道:“我看你跟嫣儿称姐道妹的,既然这样亲热,不如做姐妹好了!”
“姐妹?”得意瞪大眼。
语嫣迅速侧过脸看静静立在一旁的庄生,他却在看她娘亲,这个眼神里有烦厌,鄙视,甚至可能是……恨意?语嫣花容失色,她似乎能感觉到心湖在一点一滴嘶嘶结冰。
“对,你跟嫣儿一起服侍神医。你最好同意,倘使不愿意,我也没奈何。语嫣在你府上待了这些日子,回府已然是嫁不出去了。假如你们不愿意留下她,那么,赶走她就是。”她又转向面色苍白的女儿叹口气道:“嫣儿,休怪娘亲狠心。假如你没办法叫神医夫妇留下你,那我与你爹只好当做没你这个女儿,我们庄府丢不起这个脸面。”
语嫣的心口闷痛无比,仿佛周遭的空气被无情地抽走,稀薄窒息的感觉蔓延至无限大。
她摇摇欲坠,思慕的人用那样可怕的眼神看待她的娘亲,那么他会用什么样的眼神来看待她这个女儿的?庄郎怎会留下我?而娘亲又撂下如此狠话。摇摇头又垂下,她庄语嫣已无话可说,差不多也无路可走了。
得意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给予她力量,她的内心是雀跃的,没想到庄二夫人对女儿的狠心势利无形中帮了她的大忙,她可以顺势应下就可以了。于是她说:“我没问题!”
“我有问题!”一道冷冰冰毫无感情的声音,属于一直静静观瞻的庄生。
“你怎会有问题?”得意松开语嫣的手,跑过去拽住庄生的手:“你绝对不会有问题。倘若你对语嫣这样的女子有问题,那么你就不是没问题的男子。”
庄生嫌恶地甩开她的手,冷酷道:“要留她,可以,你给我滚。”
“求之不得!”得意垫着脚尖,努力将自己拔高到与他平视,不过天生海拔与他没得比,拔了再拔也未能拔到理想水平,于是她不得不仰视着怒目道:“等你正式娶了语嫣姐姐我再走,不过最好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写好休书,免得日后反悔!”
庄生的眉头微微蹙起,冷冷定看她半晌,才轻声问:“这么想离开?”
“每时每分都在想!”得意从牙缝里挤出。
他却低嘎地笑了,稍稍俯身几乎贴上她耳朵,轻柔呢喃:“怎么办?突然发现舍不得你了。”
得意鄙视地回望他,“见下可不是谈情说爱的好时光,快表个态吧,你是想留下语嫣和我呢,还是留下语嫣一个人呢?”
“单凭娘子做主!”
于是,得意终于品尝到在庄府初次的圆满滋味。
年二十八,风和日丽,这一年终于用这么一个大好晴天扫了个年尾。
正是这一日,庄生带上他的家眷上了汴河。
汴河沿岸十分热闹,年货买卖摊贩云集,置办年货的百姓们更是乌泱泱沿着河床蜿蜒一片。零落的码头上搭建了戏台,围观的人群水泄不通。汴河河面上也不大清净,达官贵人的画舫悠悠荡荡划破汴河面上薄薄的冰,上头达官贵人们固然有心来赏景,却很快意兴阑珊,只是叫歌妓们唱上一段,也不很有趣。如此,仰赖画舫破冰的小舟们却捡了便宜,它们灵巧穿梭,大多是携了家眷儿女,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