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入车厢,顿时一股暖意紧紧将他裹住。
棋妙早就在车厢里点了暖炉。
“回唐行。”徐元佐道:“恐怕天要黑了。”
黄大爷打响了马鞭,马车缓缓转动。
徐元佐在车厢里,寒意渐去,暖意滋生。他把棋妙塞在他怀里的暖炉取了出来,乃是黄铜打造,精致轻巧。擦得铮亮的铜盖是仿蔑编式样,中间留着空隙。手炉里面将近一半是香灰,然后放入一段竹炭。香灰既可以隔热,也会随着热气吐出残存的淡淡香味。
徐元佐将手覆盖在铜孔上,不一时就热了。
“老黄在外面肯定很冷吧。”徐元佐将手炉递给棋妙:“让他用这个。”
棋妙愣了愣,接过手炉却没有动弹,良久方道:“佐哥儿,哪有这规矩?”
“规矩是因礼而生,礼是本着仁而设,仁者爱人,还能有比这个更大的?”徐元佐随口教育了棋妙。从车壁格子里抽出一本书,掀开窗帘借光阅读。
棋妙将车厢里面的大暖炉拨了拨,叫火烧得更旺些,以免外面吹进来的风冻着徐元佐。做完这些。他才将手炉从隔窗里递出去,感动得老黄的千恩万谢。
“佐哥儿,虽然是您发的善心,但我也觉得心里舒服呐。”棋妙膝行到徐元佐跟前,双眼眯成了月牙。
徐元佐抬眼看了看他。笑道:“所以说,独乐了不如众乐乐。你要记得,咱们对敌人,可以如严寒般冷酷,但是对自己人,总要如春风一般温润。”
“是,佐哥儿。”棋妙觉得胸膛里暖暖的。
马车走出郡城范围之后,天色就渐渐暗了下来。中途又在农家休息,人和马都需要吃些东西。徐元佐早饭之后就没有丁点食物入腹,所以原来觉得难以入口的粗麦饼也变得美味起来。
等回到唐行。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不过家门口却有人点着灯笼,又不像是在迎接他们归来。
“灯笼上写着‘沈’字。”棋妙下车看了一眼,回来报到。
徐元佐在车里扣上斗篷,换上棉鞋,这才下去。一辆颇为豪华的马车就在大门外,几个脸生的奴仆打着灯笼,不住地跺脚,呵气暖手。灯笼随之一跳一跳的,就像是鬼火。
“你们是苏州来的?”徐元佐叫棋妙招呼他们过来,心中首先想到了苏州东山沈氏。
因为苏州沈氏经营荆襄。手里有大量的蓝靛,那是染布的重要原材料,而徐家经营棉纺行业,多少会有交集。而且徐元佐对沈绍棠的感观不错。下意识想到了他。
“小爷,我们是奶奶娘家来的哈。”那奴仆过来操着崇明官话应道。
徐元佐哦了一声,嘟囔道:“那怎么不进去?站在这里吃风?”
“小爷,我家姑娘说马上就走。”那奴仆冷得发抖,补了一句:“呵呵。”
徐元佐无语摇头:“你们这称呼真够乱的哈。”
“乡下人不懂礼数,小爷别见怪。”那奴仆倒是爽朗笑了。
沈家下人也不是不懂礼数。只是崇明与大陆隔离,又受北地影响颇重,与松江习惯颇有些出入。
徐元佐挺喜欢这种开得起玩笑能自嘲的人,便道:“天都黑了,玉哥儿还能走到哪里去?多半是要住下的。走吧,一起进去喝些热茶暖暖身子。”
那人眉开眼笑,连忙鞠躬跟着徐元佐进去了。
外人看不出徐元佐的心理活动,谁都没想到这位和和气气还跟下人说笑的少爷,此刻正在分析着沈玉君的来意,同时盘算如何入股沈家。
航运业是海贸的基础,迟早得入手。与其自己从头开始,不如控股成熟的航运家族。
徐元佐快步进去,就见茶茶满脸憔悴地迎了出来。
“爷,您总算回来了。”茶茶强打起笑脸。
“这般殷勤,直说吧。”徐元佐一语道破。
你能不这么明察秋毫么?
茶茶脸上尴尬,道:“奴婢一向殷勤得很。”她又道:“玉君姑娘来了,就在奶奶房里说话。”
“哦。”徐元佐应了一声。
“说是您回来请过去坐坐陪着说说话。”茶茶又道。
徐元佐求之不得,便往母亲房里走,见茶茶寸步不离,道:“你若是不爽利说出来,我便不管你了。”
茶茶僵硬地抬了抬脸上的肌肉,摆出一个跟哭一般的笑容:“爷,能否跟奶奶说,别叫奴婢去买菜做饭了……”茶茶在青楼虽然地位低下,但也不需要去干那些粗重的苦活。如今到了徐宅,从买菜到做饭,打扫宅院都成了她的工作了。
徐元佐道:“我不是叫你在编辑部帮忙么?”
茶茶这回是真的要哭出来了:“那边的活不能少,家里的活也不能不干呐。那可是奶奶吩咐下来的。”
徐元佐无语:“你不会叫程宰买几个丫鬟,雇两个厨下干活的老妈子?自己蠢怨谁?”
“奴婢哪敢自作主张。”茶茶换上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往徐元佐身边靠了靠,愁云已经消散了。
徐元佐嗤之以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