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人刚面露喜色,却见端木耳仍是摇头道:“只是若干年来,师命在身,老道守护山观,不曾下山一步,此时也不能为令尊破例,还请见谅。”
林剑澜见平日端木耳嬉笑怒骂,玩笑的时候多,郑重的时候少之又少,只是提及师命之时,方面色凝重,看那中年人一脸尴尬立在旁边,解围道:“狄相公,这倒并不是道长刻意拒绝,正因如此,那成大夫才两次处心积虑要将道长截至长安,恐怕道长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还望您千万莫要介怀。”
狄相公豁达一笑道:“本来我这番相请便有些鲁莽,既然如此,等家父身体略有好转,再亲来拜见道长。”
约过了一个时辰,万秀才悠悠醒转,林剑澜重又将那面皮覆在万秀脸上,端木耳不好自己动手,看见了以前的老本行又觉心痒,不觉在旁边不断指点,片刻万秀已经变成了一个面目极为苍老的老夫人。
林剑澜将小厮的帽子带好,见年小侠神色黯然,道:“你在此好好与道长学武,待我将事情办好,便回来看你。”
年小侠却仍是觉得心中难过,将头扭到一边,并不答话,林剑澜叹了口气,与端木耳、莫耽一一道别,方与众人下得山去。年小侠虽心中别扭,但自是舍不得他走,一路偷着跟到了半山腰,觉得两腿酸疼,见众人迤逦远去,山路拐了几下便不见踪迹,不禁对着那截空空的盘山小径哭了几声,一个人重又爬回山上,幸好莫耽性情开朗,师徒二人又总是一唱一和的胡打乱闹,才逗得他破涕为笑。
路上万秀却是不言不语,只低头瞧着那被纱布包好的手腕发呆,林剑澜不知该如何安慰,到了山林下,重又到处扫视了一遍,确认并没有其他人跟踪,才对那狄相公道:“多谢此番狄相公相助,在下当真不知如何报答。”
那中年人含笑道:“要谢也要谢唐公子,成大事者,他也有不得已要不拘小节的时候,林公子不要怪他便好。”
林剑澜一怔,他当晚不过拜托唐子慕想个办法乔装上山,并未想到他能请动狄相家人,看万秀已默默卸去那身衣服,捧在手上只觉得华丽非凡,此时又听此人为唐子慕说话,意义含混,心中颇为疑惑,不知唐子慕到底是何方神圣。
那狄相公见他面露疑惑之色,道:“他对林公子决无什么恶意,他曾言道你必会对他身份起疑,只叫我转告你日后定会坦然相告。”那狄贵早已牵过马车,狄相公道:“唐公子嘱咐之事在下俱已办到,这辆马车便留给林公子代步之用。”
林剑澜点点头,躬身一拜,见这一行声势浩大之人片刻之间撤的干干净净,只留下上山之时打理出来的一条通路,方将万秀扶上车去,慢慢走出密林,想到数日之后便要将万秀重新交回万夫人手中,又不知何日才能再见,不禁有些茫然若失。
二人一路默然前行,竟不觉又来到那小村落,林剑澜心念一动,将马车牵在那客栈门口停下,扣了扣门环,立刻便有人急急赶来开了门,却是当日那年轻媳妇,也并未过几许年月,竟苍老憔悴了许多,林剑澜虽然认得她,她却已不认得这当日为她夫妇二人说情的年轻少年,只帮手将万秀扶了进来。
万秀不知林剑澜为何带她来至此处,进了屋子只四下看,这屋子摆设简陋,打扫的甚是干净,村野之地也算不错。
那妇人瞄了一眼又道:“二位可是定一间房么?”
林剑澜大窘,急忙摆手道:“要两间屋子,这是我妹子,自小身体虚弱,你将那窗子都要掩好,小心伺候。”
那妇人知道说错了话,忙打岔道:“客官来的巧,今天中午刚有两个人退了房,要不可真的没办法。”
林剑澜奇道:“你这地方生意也不错嘛,是客商么?”
那妇人笑道:“我看不像,是个老头子和一个四五十岁的夫人,住了有好多日子了,每天早出晚归的,今天早上出去,中午回来,不知为何,急匆匆的走了。”
林剑澜与万秀对视一眼,心中知道这二人必是成大夫和万夫人,只是他们竟再未等下去,倒也奇怪。
林剑澜忽想起一事问道:“怎么里里外外都是你一个人打理?我曾也住过这里,记得还有个伙计。”
不提此话还好,提起来,那妇人便红了眼圈,开口先骂了一阵子“死没良心的”,道:“客官可知道那闹的颇凶的金什么蚌么?”
林剑澜点点头道:“那时各处城门都帖了告示,哪有不知道的道理?据说那疑犯便是一男一女!”
那妇人道:“实话告诉你,他们当时便住在奴家这处店里,奴家进城看了告示,回来和那死没良心的一商量,能凭空得不少赏银,奴家便让他去揭了那告示。结果他银子也拿了,外面的世面也见了,却长了花花肠子,嫌奴家长得土气,整天不着家,奴家和他吵了一架,这挨千刀的,就再也没回来过!”说罢又是一堆骂词,又夹着许多乡野土话,林剑澜却不太听得明白,只隐约听到“二痞子”“捞油水”“干瞪眼”等词,带着哭腔骂得有板有眼,林剑澜心中不禁暗自发笑,挥挥手道:“行了行了,你先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