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午后,当王厨子采购完上船回航时,王豆腐给了放鸦老翁两个大洋,说是租用他的船去临河镇。他并不知道王厨子的船要去哪里,但所去方向是临河镇,而临河镇离桃叶县水路约二十里,他只好往远了说。老翁看看天色,此时日挂当头略见偏西,刚过午时,掂量手中大洋叮铃铛啷作响,心想即便打三天鱼也未必能挣到两个大洋,欣然租船随王豆腐前行。王豆腐没要老翁撑船,自己接过桨不紧不慢摇着,远远尾随小船,嘴里东扯葫芦西扯瓢与老翁闲聊。行约不足十里水路,眼看小船钻进一片芦苇荡眨眼不见踪影。原来运河到这里汊进了另一条水路,王豆腐查看四周,没敢轻易跟进去,他知道此处叫桃花坞,故意问老翁道:“大爷,从运河汊进去的是什么地方?”
“是桃花坞,你划快点吧!这一带不太平,常有水盗出没。”老翁说着话,神色有些紧张。
王豆腐停浆四处张望了一阵,恰在此时,由西面压过来一片乌云,铺天盖地漫卷而来,不多时天色暗淡如墨。
“大爷,今天不去了吧!看着好像要变天,别在半路下雨或下雪了,晚上回不来,放心吧,钱您照收,下次我还租您船。”
王豆腐似乎知道前面突然消失船只的来历。自从有了那次跟踪之后,他很耐心等待小船再次出现,他在寻找和琢磨如何接近认识这个人,最好是能成为朋友,进一步弄清楚究竟是什么人。
时机终于来了。
黄昏,夕阳浮漾在河水和芦梢深处,远近一片锈红。几只乌黑的鱼鸦栖缩在两头尖的席蓬船上,眼见从运河口颠簸而来,鱼鸦曲鼻勾噱以一付泼辣嘴脸鹰一样偎缩在横出的枝干上。
白发老翁从船蓬下钻出来,手里挥舞一根竹竿,将鱼鸦赶下水。冬天鱼鸦显得无精打采有气无力,先是在水边游,待到竹竿朝前敲点,这才突然拍打双翼,抖擞精神,一头扎进水里。约莫半袋烟功夫,鱼鸦冒出水面,腮帮鼓胀,嘴角露出挣扎的鱼尾。
王豆腐看得入了神,正在这时,那条让他久等的小船从夕阳的铁锈红里钻出来,他看到王厨子从船篷探头四下张望,并没上岸,任小船在已经泊岸的几条渔船中间游弋,神情似在打听或寻找什么。不多时,放鸦老翁驶船近岸边,用竹竿撑住小船。王豆腐连忙跳上小船接过老人手中竹竿,替他撑船,黑色鱼鸦并没因他跳上船而显得惊慌,仅随船身摇晃舞动了几下翅膀。
舱内几十尾鱼,有几条尚在蹦跳,最大的约两斤左右。
“大爷,今天收获不错呀,还有一条鳜鱼?冬天捉到鳜鱼真是希奇呀!”王豆腐发出一声惊呼。随口吟道:“昨夜江南春雨足,桃花流水鳜鱼肥。”这句诗是跟随倪天啸跑船听到他站在船头吟哦学会的,不想在此时竟然用上了。正是他这一声惊呼,将王厨子吸引过来。王豆腐猜想此人一定是想买什么鱼,也不知道他具体想买什么,随口大声惊呼,其实他的目的就是想吸引他过来。
“鳜鱼?你捕有鳜鱼吗?”
王豆腐心中一喜。
“对不起老兄,这条鳜鱼是我先看上的我,已经买下了。”王豆腐对靠过来的王厨子说。
“是呀!这条鱼是我这位小老弟先看上的。”放鸦老翁帮腔道。
“你他妈活腻歪了,敢跟老子抢鱼。”替王厨子摇船的小伙计骂道。
“不得无礼。”王厨子出言阻止。
“王哥,如果买不到鳜鱼,回去肯定要挨大哥骂的。”摇船伙计似乎仍余怒未消,怒目与王豆腐对视。
“闭嘴。”王厨子说完,眼睛仍直勾勾看着舱内尚在弹着鱼尾的鳜鱼,面上露出恋恋不舍神情,不甘心地说道:“兄弟,我家老爷今天就想吃鳜鱼,命我出来买,我转了整过码头仅有这一尾,这样吧!我出多一倍价钱你看怎么样?”
王豆腐听了他的话,心想这人挺有心计,一个说是大哥,一个说是老爷,肯定其中一个是说谎,他心中已经有了数,相信伙计说是给大哥买鱼更为可信。他心里想着,面上仍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经意看了看白发老翁,再看看摇船伙计。
放鸦老翁听到有人出言谩骂,脸上赫然变色,看到那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立即闭口不再言语,心中知道遇上的这两人一定不是好人。
“这位小兄弟出言伤人,太过无礼了。”王豆腐不紧不慢说道,似乎并不惊慌。他想这是一个好机会,如果显得软弱了便有可能错过结识的机会。
“什么有礼无礼,老子就是要这条鱼了,你想怎么样?”
“你看上的也要讲个先来后到呀。”
“老子看上的东西就是老子的,从来不讲什么先来后到。”
“你也太过蛮横无理了,就算你是土匪也不看看现在可是光天化日之下,这码头上人来人往你就敢动粗?”
王豆腐这句话让放鸦老翁和王厨子都吃了一惊,谁也不知道他是故意放出这句话。
“惹恼了老子管你什么白天黑夜,识相的就乖乖地把鱼扔过来,别让爷们动手,不小心伤了你身子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