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衙门斜对面的清风街上,有家茶楼。二楼的雅阁内,茶桌前围坐着两男一女。三个人身后,还侍立着几位婢女。女的是杨雁回,男的一老一少,正是邢栋甫和杨鸿。
杨雁回眉峰轻蹙,有些闷闷不乐。她早知道,这起官司一旦传开,定会有宵小之徒胡乱传一些不像样的流言蜚语,却没想到传的人那么多,传闻竟然还那么离谱。最神奇的是,那些人一边说她应该帮邢老先生,一边继续传她和季少棠之间有什么不清白。
偏偏俞谨白今日又说不来,非要去街上闲逛。杨雁回几乎要以为他是在生闷气了,可是看他的样子,又好像全然不将这些流言蜚语放在心上,脸上分明写满了不在乎。只是,俞谨白在街上逛过一圈后,还会不会这么不在乎,只怕难说了。杨雁回想起这些就烦躁。
邢栋甫却是有些焦灼。他深知此事连累雁回夫妇不轻,今日又到了案子当众审理的时候,真是分外紧张。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这个经历了数十年风雨的老人,也是心弦紧绷。
三个人当中,杨鸿已是最轻松的了。他端起一杯茶饮了,道:“赵先生也不知怎地了,我着小厮去接她,和咱们一道坐了轿子来,她却不肯,定要自己进京。这会子,想必已在大理寺衙门前了。她走的那么早,或许能赶在人前听审。说起来,都这些日子了,她还未曾见过儿子呢。”起初是季少棠的情形不大好,他便不愿意让赵先生来见,免得她更加伤心焦虑。后来,季少棠便越来越难见到了。
邢老先生的面上,忽然有了笑意,道:“赵先生自然是不敢跟了杨举人的小厮来的,她心里怕杨举人的紧。纵然杨举人此番为了禁、书一案多方游走,她心中不胜感激,想来却也还是怕杨举人的。”
这话到惹得杨雁回兄妹万分好奇。杨雁回道:“这却奇了,许多认得我大哥,却又算不得十分相熟的人,都觉得他是个极好的人。说他性情温厚,行止端方,乃是谦谦君子,极是值得信赖交往的。”
杨鸿对妹妹的话好生不满。莫非认得他,又和他极为相熟的人,便要认为他是个极不好的人,性情狡诈,行止不端,卑鄙龌龊,不值得信赖不值得交往了?
邢老先生微微叹息一声,道:“赵先生曾与我说过,她昔年因一时偏执,便容不下雁回继续留在她的女学里。当时,才不过十四岁的杨举人,便带着妹妹去向她辞学。赵先生初时还觉着杨老爷夫妇太过儿戏,竟然叫了个半大孩子带着妹妹来辞学。可是杨举人后来的表现,让她极为惊诧。赵先生事后便想了,妹妹要被先生赶出学堂,做哥哥的定然是要心生不满的。杨举人当时不过十四,正是最易年少冲动的时候,可杨举人那时,一直都是进退得宜,言辞、态度甚是谦虚有礼,看着极为诚恳真挚。赵先生后来每每想起,便觉得这个杨举人真是太……不简单了。反正她以后见到这号人物,要躲着些走才好。”
邢老先生一席话,一下子便让此间气氛松快了许多。
杨鸿哭笑不得,对杨雁回道:“那一日,分明是你牙尖嘴利,抢白了赵先生几句,她怎地反倒怕我呢。”
杨雁回笑了一场,这才道:“我看时辰也差不多了,咱们也该往大理寺去了,莫误了大事。”
杨鸿道:“不是咱们,是我陪邢老先生去,你安心坐在这里。想知道案子审到哪一步了,就派个小厮去瞧。妹夫已经很容忍你了,你莫再添乱。”
杨雁回忙道:“我知道了,我不过去,不过是那么一说。”
杨鸿扶了邢老先生下了茶楼,一路往大理寺衙门去。
邢老先生一边往大理寺衙门的方向走,一边却又忧心忡忡起来,对杨鸿道:“杨举人,我……我儿孙的性命,如今都,都系在今日了。”
杨鸿宽慰道:“老先生放宽心。这件案子是大理寺主审。我上回状告霍志贤,也是因案情重大,交由三法司会审。那次是刑部主审,但会同审案的大理寺卿,一直都很帮我。其实我与这位大理寺卿并无任何交情,我想着,兴许他是位秉公执法的好官,心下看不上那些仗势欺人的权贵,也是说不准的。这一回,大理寺是主审,情形应该对邢家更为有利。”
官府判人死刑,是一定要由刑部核准的。邢家的案子,分明量刑过重。不过是从邢家搜出一套雕版,便要将男丁悉数斩杀,刑部竟也能核准。既然有人出面帮邢家告御状要翻案,刑部自然不可能再做主审。杨鸿早想过,这一回应当是督察院或大理寺主审。听闻是大理寺主审时,他便觉得,这真是个好消息。季少棠似乎也很倾向于由大理寺主审此案。他在刑部大牢里见到季少棠时,季少棠就明说过,希望是大理寺主审。
邢老先生听杨鸿这么说,心下多少松快些,道:“但愿如此。”
……
大理寺卿看来年约三十五六,眉目细长,国字脸,美髯飘飘,端坐于堂上,单看架势,倒也颇让人能生出几分信任来。他问道:“季少棠,你方才所言,可是实话?”
“句句属实。”
“那邢栋甫现在何处?将雕版卖与邢栋甫的人,又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