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晚间时,杨雁回一直不曾开门,待要睡时,杨鸿在外头敲门。
杨雁回鼻子囔囔的,嗓子也哭得沙哑了,浑身没力气,也懒得开门,有气无力问道:“谁?”
杨鸿道:“哭成这个样子,能睡么?大哥给你送了些热水来,你好歹敷一敷眼睛。”
杨雁回只得下了床,趿着鞋子去开门。杨鸿果然端了一盆热水进来,上头另搭着一条雪白的手巾。待杨鸿放下水盆,杨雁回怏怏不快的投了手巾,又胡乱擦了把脸,走到床边,拿着拧干的热乎乎的毛巾盖在脸上,倒头向里躺了,理也不理杨鸿。
杨鸿苦笑:“还在生大哥的气呢?你吼了我那么一顿,我可是一句没回嘴呀。”这大哥做得真憋屈。
杨雁回原本是不高兴的,听了这话,想一想自己那会干的事,倒也怪不好意思。杨鸿实在是什么也没做,平白的让她吼了一顿,还要巴巴的来跟前哄她。
杨鸿上前,揭开她面上的手巾,道:“这湿漉漉的蒙在脸上,你可还能喘气?”
杨雁回方坐起来,道:“哭累了,这会子困得紧,想睡了。”这亲没那么好退,她怀疑大哥是来做说客的。
杨鸿笑道:“我若是跟你说,娘有意退亲,你还困不困了?”
杨雁回立刻精神了,登时从床上下来,直起身子问道:“真的?”
杨鸿苦笑,摇头道:“总算肯起来了。厨房里还给你热着粥,你喝是不喝?”
杨雁回这才觉得有胃口了:“喝呀,我饿得能吞下一头牛。”
……
闵氏和衣躺下时,也在拿帕子拭泪。
杨琦问道:“这是怎么了?忧心不知怎么退亲?”
闵氏忍不住骂道:“那会子没好跟孩子们说。穆家那老两口,真是混账王八羔子,压根就没看上过咱们雁回。那穆振朝要去辽东从军便去吧,我也不拦他报效国家,只说是要他回来了,才好成亲。那穆夫人,竟说……让雁回进了穆家的门,她也好调理调理,不好跟在咱们家一样,没个规矩,不成个体统。这样的话说人家清清白白的女孩儿,哪个听了不生气!”
杨琦也是气得一张脸通红,恼道:“退亲,一定退亲。咱雁回怎么了?自打鸿儿鹤儿做了那考起的秀才,她已很少去外头了,真要出去,要么去邢先生那里,再么就是去浴堂,多半都是因了正经事。”
闵氏一听这话,竟忍不住笑了一笑:“这也是什么正经事。”
杨琦却道:“咱小老百姓生计艰难,谋生的事,那就是正经事!咱雁回就是偶尔出去游玩一次,也要对个节气,或者寻个由头,半点不如村里别人家的女孩儿自在。怎么到了他们官宦人家嘴里,就变得没规矩,不成体统了?那穆夫人守规矩,有体统,她还来去花浴堂做甚?你这个脾气,就没气得当场退亲?”
闵氏道:“原是想的。可穆振朝听见他娘这么说,还不待我开口,先就把他娘的话给驳回去了,还对我赔不是。我瞧他是真对雁回上心,又想着退亲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也就忍了。我现在寻思着,那穆知县和穆太太压根没瞧上咱们家,也没看上雁回,八成是穆振朝一头热,硬求来的亲事。早知道,我当初说什么也不应这亲事。现在是进退两难,退又不好退,可怎么是好。”
……
杨雁回喝完了满满一碗粥,放了碗,又漱了口,拿帕子拭了拭唇边。蓬乱的鬓发也早已被理过,眼睛的红肿消退许多,瞧着比方才精神多了。
杨鸿并不急着走,反倒关了门,坐下来问道:“雁回,大哥有件事,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只好来请教请教你。”
杨雁回道:“大哥有话便说,何必卖关子。”
杨鸿问道:“你既不喜欢穆振朝,又何苦跟他在茶舍私会?”
杨雁回道:“我原是想气得他退亲的,谁知……谁知他识破了我的想法,不但不退亲,反而定要结亲,好像我定会看上他似的。”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原来是这样。”杨鸿也苦笑。
杨雁回又道:“我觉着咱们家退亲是平白得罪人,穆家再怎么说,也比咱们家权大势大。是以,便想着让穆家人自己退亲。”
她说着,蹙眉长叹一声。真是可惜没成功。
杨鸿又扫了一眼窗前案几上的草船。那草船被杨雁回保存的极好,如今虽是又干又旧,仍是完好无损。他忽然问道:“雁回,这草船到底哪个送你的?”
杨雁回心里通通跳起来,面上极不自然,心知杨鸿可能早就起疑了,只是不好问她。她道:“育婴堂的孩子啊。”
“哪个孩子?”
杨雁回只得胡诌道:“是育婴堂的孩子临时起意。动手做草船的,却是一对双生兄弟,一个叫云泽,一个叫云浩的。现如今两个人都在槽坊做工,哦,还跟二黑在一个槽坊呢,归二黑管。”
杨鸿看着她只是笑:“雁回呀,你觉得大哥像个傻子吗?”想当初,育婴堂可是有个少年极是倾心妹妹的。
杨雁回道:“大哥这话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