崎岖的山道上,三人,一马,缓慢地走着。
沐泽靠在邱敏的怀中,坐在马背上一摇一晃,他身子虚,邱敏和栾安不放心他独自骑马,所以总有一个人陪着他。有时是邱敏,有时是栾安,当其中一个人陪着沐泽骑马的时候,另外一个人就在前边牵马。
秋季的天空高远宁静,风起时,簇簇金黄飘落,沐泽靠在邱敏怀中,看着那流淌在静谧时空中的华丽舞姿,忽然喜欢上了这种偎依在风中的感觉。邱敏柔软的怀抱总会让他想起小的时候,母妃也是这样将他抱在怀里。
每到秋冬时节,母妃就喜欢抱着他坐在上阳苑的那颗枣树下晒太阳,上阳苑地处偏僻,四周荒凉,那颗枣树是院子里唯一的风景。到了秋季,母妃就会带着他一起打枣子,那是他童年为数不多的几件乐趣之一。七岁那年,皇次子沐涵无意中路过上阳苑,看见沐泽拿着竿在打枣,吵着也要吃,年幼的沐泽谨记要友爱兄弟,将打下的枣子分了许多给沐涵,结果……
那天沐涵回去后,据说闹了肚子,林贵妃在父皇面前大哭大闹,说母妃下毒害她儿子,父皇闻言大怒,根本不听他和母妃的解释,下令将母妃和母妃身边忠心的宫人送往尚方司。但凡皇宫内有人犯错,都会被送去尚方司审判,他听小太监们说,尚方司那地方阴森恐怖,大多数人进去后,就出不来了。
他怕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母妃,彻夜跪在皇帝的金龙殿前哭求,深广的宫殿在他眼中,如同一个张开了狰狞兽口的庞然怪物,他毫不犹豫地以最卑微的姿态投身其中,一步一跪,一跪一叩首。泪蒙了眼,血蒙了心,一路跪叩,满身伤痛,却痛不过心中的彷徨无助。明明他一直很乖,听母妃的话,不妒、不争、认命,可为什么最后还是错、错、错!
他在哭,天也在哭,没有人知道,那个幼小的孩子,在那个寒冷的雨夜,流了多少的眼泪,叩了多少个响头。
母妃最后还是没能回来,上阳苑的枣树也被林贵妃下令砍倒。
他的童年,在枣树轰然倒地的那一刻,也随之结束。
那次事件,将他母妃培养的忠诚宫人清洗一空,新补充的太监宫女因为惧怕林贵妃,不敢再对他亲近,甚至以克扣他的用度来讨林贵妃的欢心。
后来,他偶尔会在皇宫中看见皇次子,他的那个弟弟,虽然比他小了一岁,但长得高高大大,身体健壮得像头小牛,走在他身边,比他还高了半个头。有时他也会想,那样健壮的一个男孩,真的会因为吃了几颗枣子就闹肚子?他又真的闹过肚子么?
可惜没有人会给他答案。
寂静的山道上,秋风吹得很响,好像女人的呜咽声,带着对尘世的无尽眷念。
栾安偶尔回头,瞧见坐在马背上的沐泽,他的眼神恍惚,脸上的表情时喜时悲,怪异得很。
“殿下,您在想什么?”栾安好奇地问道。
沐泽回神,在漫山萧瑟的枯意中静默了一会,忽然幽幽话道:“这个时节,枣子该成熟了。”
栾安和邱敏相视一眼,均猜想沐泽大概是嘴馋想吃甜枣,不过他们在山中转了几天,一颗野枣树也没见过。邱敏倒没在意,在她看来,沐泽不过是个小孩子,虽然平时会多照顾他一些,但没理由小孩的要求就该无条件满足,不然只能惯出个熊孩子。所以就算沐泽想吃枣,她听一听也就罢了,根本没往心里去。
栾安跟她不同,一方面是因为从小在宫中训练出来的奴性,另一方面源于他想出人头地的活络心思。虽然沐泽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可到底还是个皇子,要知道,大祈的皇子,在成年以后都会得到一块封地。
栾安琢磨着,皇位沐泽估计是没有份了,但当个藩王还是大有可能。凭着现在共患难的情谊,等沐泽成年封王后,他就跟着沐泽到封地去,怎么也能捞个王府总管太监当当,所以他现在还是挺巴结沐泽的。
可是他哪有枣给沐泽吃?栾安转了转眼珠,尝试着转移话题:“说到枣啊,就让奴才想起三国时期的关羽。”
邱敏眉头微挑,她一直好奇这个时空是个怎样的世界,一开始她以为这里是中国古代,可历史上根本没有任何一个朝代叫“祈”。说它是架空吧,但这个世界又有长安、潼关、洛阳这些令人熟悉的地名。如今听栾安提到三国,看来这世界的历史,跟她所知道的,也不是完全不同。
却听沐泽问道:“关羽是谁?”
“关羽是三国时期有名的武将,为人极重义气,是个大英雄。”栾安一脸可惜地说道:“遗憾的是,他长得不太好看,书上说,关羽长得像颗枣。”
邱敏愣神:关羽长得像颗枣,她怎么没听说过?
沐泽奇道:“怎么会有人长得像颗枣?”长成那样,还能看吗?
栾安道:“书上形容关羽‘面如重枣’,这不就是脸长得像颗枣的意思么?”
邱敏默默扭头:没文化不是最可怕的事,比如沐泽就没文化,但他至少不会不懂乱说,最可怕的是那种读了一点点书还到处现的半文盲。
其实太监也是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