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儿梳洗完毕后用了早膳,于是准备出门,既然官家可以等,就说明她暂时是安全的。有了充裕的时间,一切可以从长计议。
她觉得想要出宫,最好能有个帮手,于是决定试图从给她送东西的宫女身上入手,最后找到那个大恩人,再内外联合,到那时就会容易得多;另一方面她还要摸清宫中的地形以及巡卫的巡视规律,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需要更多的时间和耐心。
这时宫人来报,有人想见她,鹤儿一听那人的名字,不由得心头一震——韩鞭子。
照如今的身份,她完全不必怕她什么,只是这心底仍是存有恐惧的。鹤儿传她进来并让所有宫人都退下,外阁中只剩她们两个,毕竟“算账”是两个人的事。
“韩承御,你好大的胆子,见到本,本婕妤为何不行礼?”鹤儿讨厌这样弄着腔调说话,不过对这个老妖婆,一定要抖抖威风整治整治她。
她却面不改色:“娘娘是良家子的时候,也不曾向我这个承御问过半句安啊。”
她无语,于是话锋一转:“你不好好做事,来找本婕妤做什么?”
“娘娘应允过奴婢——出宫一事。”
鹤儿自然心如明镜她所来为何,却道:“有嘛?不记得了!”
她“哼”的一笑:“原来不是贵人,也会忘事。”
气得她瞪眼:“你,来人,拉出去打死!”她声音大小掌握的恰到好处,既表明她的气愤,又不足以让外面宫人听见。
她叹了口气道:“娘娘再清闲也不必拿奴婢消遣啊,何况娘娘现在未必清闲吧。”她语中别有深意。
这老妖婆真是厉害,鹤儿想了想,也罢,遂道:“那你老实说,出宫是否为了嫁人啊?”
她表情凝重下来,良久,长长叹了口气:“依你的性子,我不说你绝不会罢休,好吧,……我从小爹娘就把我托付给了姑父姑母,至于他们究竟去了哪里,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不想姑父家中在遭遇几次变故后,一贫如洗,甚至连吃用都艰难,遂决定将我送入宫中。堂哥许我一世不负,待我出宫之日,即是他与我完婚之时。”
她说着,竟自然地坐了下来:“我将宫中俸禄全部积攒下来只为探望日时交予堂哥。最后一次与他见面,我记不清是多少年前了,却记得他与我说的话,他说我拿给他的银两帮家中走出了困境,他如今已经做起了生意。之后一连几个探望日都不再有人来看我,我手中沉甸甸的银子送不出去,我真是心急如焚。”说到这儿,她自嘲地笑了笑,鹤儿见到这笑容背后竟是无比的苍凉。
“于是我想尽办法打听他们的消息,只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后来我才知道,我堂哥成亲了,已经做了孩子的爹。我才恍然醒悟,银两不仅可以做生意,还可以娶妻生子。”
“其实我二十九岁那年赶上了一次宫女换新,几千名年龄稍长的宫女被放出宫,只是我当时心灰意冷,宫外没有任何值得向往的东西,于是我便向上请命留了下来,一直到现在。”
第一次看到她说话时这样动情,鹤儿竟开始同情起她来:“那为何现在又想出宫?莫非他休妻了?”
她摇摇头:“几年前他就死了。”转头看向一脸吃惊的鹤儿,轻咳了两声,又道:“说得口干舌燥,给我泡杯茶。”韩承御足够了解她的为人,在她面前并不同于在其他主子面前做得恭谨。
鹤儿丝毫没有多想,起身便去了。直到把茶端到她面前,她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怎么做起了这个,还这样理所当然,说好的整她呢?不过也不想再计较了,只问她道:“那你如今是怎么想的?”
她饮口茶,赞了句好茶,又接着道:“我太傻了,用别人的背信弃义惩罚了自己整整一个青春年华,现在我虽然年纪大了,但所幸命还在,我何不弥补给自己一个不同的人生?至少临死前还有些值得的东西可回忆。”说着从长袖中掏出一样东西。
鹤儿定睛一看,倒吸一口凉气,本能的后退几步,大叫到:“你敢?”
是那条梦魇一般的鞭子,看一眼她就觉得浑身凛寒,那种第一无二的痛苦感再次袭来,韩鞭子曾说过,她的鞭法神奇地可以令疼痛入骨入心,表面却不留一丝痕迹,尝过她鞭子的人一生都无法忘却那种痛彻心扉的感受,看来这真是事实。
可如今她又拿出它来想干什么?莫非是想在出宫前,在她身上留下点可供怀念的标记吗?
只见她不紧不慢一圈圈缠起鞭子,淡淡道:“慌什么,我当然不敢。”
这时门外响起霁云的声音:“娘娘,出什么事啦?”
鹤儿定了定神,冲门外喊道:“没事,你退下吧!”
韩承御缠绕好了鞭子递向鹤儿:“送你了。”
鹤儿见它就怕,一点儿也不想要:“你自己留着吧,出宫后还能防身,或许还能成为一代鞭子老女侠呢。”
她白了鹤儿一眼:“一定要带‘老’字吗?面对的人不是梅鹤儿,挥鞭子终归乏趣,不想再动了。”叹了口气道,“留下吧,对你以后算是个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