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儿也顾不得什么礼节,径直走向大殿中央蒙上灵布的小榻,蹲下身子轻轻掀开灵布上端,鹤儿的心痛如刺芒,真的是她,而且从她脸上精致的妆容可以看出,她是自愿走这一步的,鹤儿的眼前渐渐模糊起来。
看着她,鹤儿才明白,原来世界上还有这样一种表情——生无可恋。
鹤儿认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于是一把抓过在一旁啼哭的雪葵,问她究竟怎么回事?雪葵边哭边道:“奴婢昨夜归来时,就见娘娘在镜前梳妆,与她说话她也不理会,今早奴婢就发现娘娘已经……”
鹤儿叫道:“分明是你不尽心,她突然半夜梳妆,你难道一点也不怀疑吗?”
这时贵妃道:“好了,既然贤妃妹妹已去,责备下人也是于事无补。倒是婳婕妤你,本位知你心中悲痛,但同样不可忽视尊卑礼数,今日逢丧,本位暂且饶你,记住下不为例。”接着又对身旁太监吩咐起余下事宜,言语犀而不厉,密而不乱。
鹤儿完全没听她说话,只是握着贤妃冰凉的手,默然泪下。这件事算来,她难脱干系,莫不是她心浮气躁,误传了信息,她也不会沦落冷宫,身心煎熬。
她以前也经常会犯错,得罪了不少茶客,可最大的后果就是丢了生意饿上几顿,而如今在这深宫中,她一个大意是要死人的。
赵恒至始至终像一塑冰雕,不愠不悲,不言不语。此时就连潘忠良也猜不出他在想什么,不过可以看得出,他的心是痛的。
她是废妃,丧礼自然也是草草而过,亦如她的为人,淡泊的生,淡泊的死。淡泊却并不惨淡,受过她恩、甚至只是听说过她为人的宫人无不为之落几滴泪,滴滴泪珠足化作一条长河,渡她升入极乐。
几天后,鹤儿才逐渐从悲伤缓过来。
此后她每日都会出门走动,主要是为了留意那群夜以继日在负责搜查赵恒指定区域的侍卫,她挖的洞自然是被那片区域包含在内,但似乎他们一直没有发现什么。
鹤儿只能装作路过似得远远看几眼,虽有不放心也绝不能过去看洞,否则就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不过鹤儿觉得,普通人的思想都会向着寻找任何奇怪东西的方向,应该不会想到地面以下的文章,而且她的洞挖于一片花丛深处,隐藏得相当好,似乎问题不大。
从贤妃大去后一连多日,赵恒都没有临幸任何妃嫔。鹤儿听说后,心里替贤妃感到些许安慰。
这天带着霁云出门转了一圈后,正欲回走。路过司膳宫,只听院内传来惨叫声,凄寒入骨,像有人在用刑,鹤儿脑子里刹那间闪过了韩鞭子的凶恶的眼神,不过她知道她不会出现在这里,深宫中也绝不会缺少和她一样的魔鬼。
不再多想,鹤儿直冲进大门,霁云紧随其后。入目景象触目惊心,不由得浑身发毛。
只见一个老太监手持一条长满刺的荆棘正在鞭打跪在地上的小太监的双手,那个小太监的双手已经皮开肉绽,痛得发抖直叫饶命,却依然高举不敢避开,手下滴淌一地血迹。
老太监凶神恶煞的嘴脸与韩鞭子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周围站着很多太监,却都只是单纯看着,无一上前制止。
“住手——”鹤儿半急半气叫的十分响亮,引得众人目光纷纷向她投来,老太监停止了鞭打,也看向她。
霁云道:“都看什么看,这就是官家新晋封的婳婕妤!”
此言一出,四处下人皆聚拢而来:“老奴(小人)拜见婕妤娘娘。”鹤儿这时突然觉得这个娘娘做得也不是半点好处没有,依从前经验来说,往往喊出“住手”两字之后,好的时候是与人骂一顿,坏的时候就干脆一起遭殃了,现今这种结果还是生平头一次。
老太监跪在最前面,看来这里果然他是老大,鹤儿瞪了一眼,恨不得一脚将他踢翻过去。
她又注意到最后排,那个被打的小太监手捧着满手血竟还不忘给她磕头行礼,不禁心中一酸。于是直接向他走去,走近发现他长得眉清目秀,年纪也比较轻。
“起来吧。”鹤儿说出这句后,旁人也纷纷做了站起的动作。
只听霁云叫了一句:“娘娘叫他起身,你们动什么,跪着!”显然她也十分气愤。这时霁云同样注意到小太监手中捧着的半抔鲜血,虽然捧得紧但不时仍有几滴鲜红稠液滴落。于是问道:“你这是做什么?心疼自己的血,还想再喝回去不成?”
即使是回复霁云的问话,他语气依然谦卑:“司膳宫的地砖是青石麻面,血流在地上打扫的人很难清理,小人还是尽量捧在手心吧。”
鹤儿闻言有些吃惊,人善良成这样,总显得有点傻,是不是心智没长全呢?于是问道:“你多大了?”
“回娘娘,小人今年十六岁。”
鹤儿听闻比自己还小两岁,不禁心生怜意。这时霁云看向她,眼神似在征求她的同意,鹤儿一看便懂了,于是点头。
只见霁云抓着小太监的双臂,将他手中的鲜血泼洒了一地。他吓得傻了眼,又跪了下去仿佛自己罪大恶极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