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男孩子静默无声,眼睫毛轻轻颤动,呼吸从若有若无渐渐粗重,嘴角抽动了几下,一缕淡红色的透明液体,顺着腮帮洇湿了枕头,丝绒的枕面霎时间染出了一片深色。
一群人远远围在床边,只有一个邋遢的长胡子老头,在男孩身上东摸摸西揉揉。随着他的动作,男孩时而抽搐一下,时而皱紧眉头,嘴里溢出的液体一直不曾断绝,散发出淡淡的腥臭。
哈勒密·乔德里看着赛利姆的每一次动作,都不由自主地心情变化,或忧或喜或紧张或焦急,脸色仿佛窗外的气象,阴晴旱雨不定。
默哈穆德三世折腾了好半天,最后叫来了一个仆役,把赛利姆从床上扶坐起。他取过一杯淡绿色的液体,倒进了残余十分之一的紫水晶般药剂中,轻轻晃动了几下,两种药液混合在了一起,顿时产生了奇妙的变化——绿色消失、紫色隐退,最后只留下了淡淡的青蓝,仿佛雨后初晴的明朗天空。
大贤者举起药剂,口中吟唱起一段古怪的咒文,每当他一句诵完,药剂的颜色就变淡一分,当他停口的时候,水晶瓶中便只剩下了无色透明的液体。
老头儿仔细查看了一阵子,满意得点了点头,站到赛利姆的身边,双手一捏男孩的两腮,也不顾他还在吐着腥红的液体,满满一瓶药剂直接灌入了男孩的口中。
“行了!让他好好睡一觉,晚上……哦不,今天下午应该就能醒了!”默哈穆德三世捋着肮脏的长须,满脸都是得意之色,“这毒药挺有趣,很好地开拓了老夫的思路,这回算我欠你们一个人情,以后你们谁要是又中了不解之毒,直接来找老夫就行了。”一边说着,一边大摇大摆出门而去。
老头儿身份特殊,没人愿意随便拦他,但也没谁愿意接他的话茬,——笑话,谁愿意没事找他玩,那岂不是诅咒自己身中奇毒么,天晓得他能不能顺利解毒呢!不过前半句却听在了所有人的耳中,乔德里公子注目床头,不肯放过赛利姆一丝的表情变动。
“呃……”一声轻吟从男孩口中传出,这是他一个多月来初次发出的声音。乔德里公子一愣,瞬间脸色大变,笑成了一朵褶皱的菊花。
“还不快去准备热水!病人沉疴将痊,需要好好洗洗去去晦气!”指挥走两个仆役,乔德里公子亲自搀扶起了男孩,饱含深情地关心问道,“塞林……姆,你现在感觉如何?”
赛利姆一时有些茫然,四下环视了一番,迟疑地问道:“我……我这是在哪儿?……”
“这里是我的家,我是哈勒密·乔德里。”乔德里顿了顿,又继续追问了一句,“你现在还有没有不适感?”
“啊,不,没有了,谢谢您……”男孩盯着乔德里仔细看了一阵,仿佛这才认出他来,“感谢您的帮助,尊贵的乔德里少侯爵阁下!”
乔德里笑着摇了摇头:“您应该感谢的是他们……”说着,一指身处其后的林成一行,“没有这几位了不起的冒险者,我根本没有办法凑齐给您治疗的药物。”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考虑再三之后,终于还是说出了口,“另外,与您相比,‘尊贵’这两个字,我根本没有资格占有,尊贵的塞林王子殿下!”
“你说什么?!”男孩似乎被吓得不轻,缩起身子向后挪了又挪,完全不顾乔德里尴尬的苦笑,“阁下一定是认错人了,我只是一个平民百姓……”
“不不不!我没有认错人!”乔德里想要再一次扶住男孩的肩膀,却被他轻巧地一闪而过,只能付之以苦笑与摇头,“您看,刚才那一下闪避,可是王室的秘传武技……”
“不!不要说了……”男孩捂住了耳朵,拼了命的摇头,“我、我不想听!”
乔德里还待继续开口,林成突然出现,站在了他的身边,一手高举,在他的面前轻轻摆动。“阁下还是先去准备晚餐吧。嗯……赛利姆卧床长达一个月,不能吃固体的食物,切记多准备一些营养丰富的流食。如果阁下的厨师不会料理的话,可以请教美丽的精灵艾芙琳小姐。”冲着乔德里愕然发呆的表情,林成微微一笑,“赛利姆已经醒了,一切都会好的,不是么?”
乔德里仔细回味着林成的话语,内中似有所指,终于点了点头,带着自己的仆役离开了房间,临行前还特意邀请艾芙琳去充当烹饪指导。洛基看了看林成和赛利姆,无所谓地轻声一笑,拍了拍冰人泰勒,各自回了各自的房间,将这一间屋子,完全留给了林成和赛利姆。
等所有人走后,赛利姆总算抬起了头,但双手还是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腿,就好像一只受伤的小猫咪,抗拒着整个世界的窥觑。“乔德里怎么会知道的?”他的目光之中充满了不信任,“是不是你告诉他的?一定是你,对不对?!”
“我说不是我透露的,你信不信?”面对赛利姆、或者说塞林王子的摇头怒视,林成只是淡然而笑,“我知道你不信,但事实上,我并没有揭穿你的身份。……嗯,怎么说呢,应该说你太天真,还是说你把别人想得太蠢?你可别忘记了,乔德里侯爵是你家的宠臣,哈勒密·乔德里看见过你也无足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