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十八年,山东大旱,蝗灾肆虐,据说乌压压的蝗虫遮盖了天幕,所到之处,连草根都吃光了。等到了年尾岁末,百姓们更加饥寒交迫,出现了吞吃婴儿的惨状。可是仅一年之后,旱极转涝,大半个清朝又下起了暴雨,导致黄河水位疯涨,把泗州城给淹没了,这座千年古城就此沦为了水下鬼国,永远地沉入了洪泽湖底……
说起来,满清铁骑入关后,大灾连小灾,跟撞了邪似的。灾年生活窘迫,昔日鱼米之乡的江浙百姓也犯了难。这个故事的开头,要先说南江城的陆园,陆园是有名的锁匠世家,研制机关锁的。平常人家的铜锁,大多用来锁门,而陆园的机关锁设计巧妙,基本为达官贵人所定制,用来锁他们藏宝箱。
这样一枚机关锁,常常耗费匠人一两个月的心思,锁芯里设有各类机巧,非常人可以打开。不过到了我这一代,机关锁的生意已然惨淡,老爹死后,我也不擅于经验生意,加上园子里的老伙计也跟着眼花手抖,干不了精细活了。所以,陆园风光不再,景况凋零。
我年纪轻,也没有振业家业的妙招,就和园子里的何叔一起,组了个野镖局,开始做押暗镖的生意。
押镖虽然油水厚,风险也大,特别是押暗镖,押运的都是极为肮脏的东西,常常和死人有关。行当里有个传言,是说明嘉靖年间有个押暗镖的武夫,押运一只紫檀盒。托运的告诉武夫,盒子里装着一樽唐代的鎏金铜佛,极为尊贵,叫武夫一路小心。这武夫接了镖,一天晚上睡在客栈时,忽然听到紫檀盒里有东西在响,可拿出来检查了一遍,封条完好无损,不像是有虫子什么的钻到盒子里。
武夫纳了闷,这是咋回事呢。研究了半天,确定声音就是盒子里发出的,他想,难道自己押运的是个活物?武夫满肚子的怀疑,最后他想了个法子,把紫檀盒的底座撬了开,准备看看里头的东西。可是等开启底座后,他发现里面并没有什么佛像,反而掉出了一枚光亮的铜镜。
镜子是至阴的物件,这武夫也缺心眼,好死不死,半夜里拿起铜镜照了下,于是,瞧见镜子里有一群骷髅正在唱大戏,活灵活现的样子,分明是地狱里的景象么。镜子里的骷髅头居然往他这边走了过来,像是要爬出镜子,武夫吓得浑身打颤,连忙把镜子丢出窗外,一溜烟逃跑了。
人是跑了,可经过这一吓后,武夫就被摄走魂魄似的,双目呆滞,整天的神游,不久便病重而亡,去拜见老祖宗了。
押暗镖这行当,鬼着呢,这类被鬼缠身的传言也不在少数。不遇见些蹊跷事儿,我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干这行的。直到这一回,我跟何叔也接到了个晦气活:押运一具怀胎十月的女尸。
客主上门下单的时候,告诉我们说,溺死了一位孕妇,要求我们把棺材送到女人夫家的祖坟落葬。我们检查了下尸体,这尸体在水里泡发了一段时间,皮肤早就胀开了,脸就像胖黑的馒头,极其恐怖。这倒不要紧,就是个死人么。蹊跷的是棺材的重量,但凡机灵点的,揣摩下对应的体积,对应的重量,就能估算出女人的肚子里并非死胎,而是极为生重的金玉珠宝。
所以,安葬女尸不过是个幌子,大约等落坑后,就会有人把尸体挖出来,剖开腹部,取出肚子里的宝贝。当然金子也好,玉石也罢,到底和咱没关系,按规矩,咱只要把棺材葬入指定的墓坑,拿到酬金就得了。因为酬劳丰厚,我跟何叔商量了下,大着胆子,便接下了这趟暗镖。
很快就到了出发的时候,这天起了个早,我们从南江城出发,押着棺材一路南去,在运河上走了一天后,黄昏时分,来到了一处小城。
“摊上个运尸的差,烟也抽不了,一口烟吸进去,居然半口尸臭。”何叔坐在船头,骂骂咧咧道,他敲了敲烟竿子,把烟草直接抖进了河里。
“叔哦,你以前不是说,尸臭闻起来跟臭豆腐一个样,可香咧,你怎么还怕死人哦。”胖罗调侃着,胖罗是何叔雇的武夫,长得像个萝卜,力气狠,武艺高明,所以这回也带着他出门。
“死者为大,咱们啊都得怕她,假如把她给气着了,保不齐她从棺材里爬出来。”何叔一本正经着,又拍了拍棺材板,“这木头硬实,你们晓得不,棺材棺材,升官发财,棺材本身就是血元宝,装死人也装金条,对了小爷,你猜猜看,女尸的肚子里是什么,估计不是一般的宝贝!”
“叔,我又没长透视眼,你这么在意里头的东西,不会想监守自盗吧。”我对着何叔打趣,这老头长得贼眉鼠眼,特别像江洋大盗,我们陆园里就他的鬼心眼最多。
“你叔是贪图宝贝,可动了客家的东西,还怎么做生意。”何叔掉出一双小眼睛,好像他自己特别守行规似的,歇了歇,又突然放低了声音,“最近时局动荡,查得严,咱们仔细点,别死在运河道上了啰。”
说话间,暮色已经沉了下来,运河两畔逐渐亮起了灯火。灯光流淌在悠长的水面上,有种说不出的诡异绮丽。本来打算把船停在码头,寻一处好馆子喝上几壶呢。可何叔觉得这地界不安定,临时决定将船停靠在一处芦苇丛边,今晚大家就准备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