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4日。农历八月十五。终于来到左宝贵的衣冠冢。今日兰儿精神不错,不时微笑,但终不知此地为何地,亦不敢告之。衣冠冢为一方形圆顶坟,墓前建筑有石牌坊、石狮、华表、御制碑等。左右两侧有石柱一对,上刻挽联曰:‘孤军支拄穷边,伤哉为国捐躯,万里未能收战骨。几辈逍遥海上,恨不槁街悬首,九原何以谢忠魂。’……”
**************************************
岳冬早已哭得迷迷糊糊,听见左宝贵这番话更是无地自容,仰着头等待左宝贵动手。但此刻让他生不如死的还是,在左叔叔人生这最后最要紧的关头,在他终于相信自己,终于对自己委以重任,自己最后竟然背叛了他!
“别!”杨建胜马上蹲在地上,挡在岳冬身前:“战况要紧呀表哥!什么事都稍后再说嘛!何况……何况咱们横竖都可能死在这儿嘛!”
“对……”左宝贵拭去泪水,而再看着岳冬的目光,像是不曾认识他似的:“不用我杀你,你也始终会死在这儿!”话毕收起了宝剑,毅然走向前方继续督战。
杨建胜也督战去了,其他跟岳冬一起回来的亲兵也早就参战了。岳冬就一个人愣着的跪在地上,看着左宝贵的背影,整个人没有灵魂似的。
日军的炮弹密如雨注,这时牡丹台的两门大炮和两门速射炮皆已被炸毁,山上堡垒几乎被夷为平地,奉军和朝鲜士兵死伤殆尽,未几日军所有号手齐声吹号,数千日军从三面往堡垒发起冲锋,从玄武门看过去就像数不尽的黑压压的蚂蚁急不及待的蜂拥而上。
后边就是悬崖,堡垒中的士兵已无退路。营官杨建春身先士卒,虽然身受重伤,仍在垛口频频放枪。身边的士兵,包括数十个朝鲜士兵也早已置生死于度外,誓死抵抗。哪怕言语不通,大家也早已认定对方是同生共死的好战友。
“垒在人在!垒亡人亡!跟我上!”一个哨官手上的子弹已经打光,一声热血的呐喊,率先举刀从堡垒前边的壕沟冲出,身后的士兵纷纷紧随其后。
另一边厢,奉军两门加特林机枪此时也施展其最后的威力。持枪的勇兵也不知换了多少个,一个中枪倒下,另一人就马上补上,机枪旁边已经是一堆尸体。他们都一边高声呐喊,一边疯了似的搅动转盘,以每分钟三百五十发的频率向眼前如潮水般涌来的日军狂扫!
火舌如死神的镰刀向着一排一排的日兵收割生命,但前边的士兵刚失去知觉,后边的士兵便踏尸而上,最后终于冲到那持枪的勇兵面前。那勇兵也早已阔了出去,一脚踹开机枪,拔出腰刀就往眼前的日兵砍去,身边的勇兵也纷纷把枪掷去,拔出腰刀和日军厮杀!
枪声、炮声、呐喊声、厮杀声震动了整个平壤城北,如大地的脉搏在剧烈跳动。
然而日军仗着近十倍的兵力,不久已攻进了堡垒前面的战壕,上百米长的壕沟布满一层一层奉军和朝鲜士兵的尸体。未几日军工兵搬来云梯,让士兵攀登十数米高的堡垒,而一众在垛口边上的勇兵则拼死往下扔下石头和杂物,作最后的反抗……
左宝贵在玄武门上默默的看着这一切。哪怕战火漫天,哪怕炮火就在身边划过,世界却仿佛是万籁俱寂。看着日军攻入堡垒,看着黑压压的日军淹没了整个山头,再看着剩下的十几个勇兵最后跳崖自尽,老泪又不禁簌簌地落下,同时也想到──
是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