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殿侯见状又立刻用手捂住老头嘴巴,但面对此情此景也按捺不住,眼窝发热,一向冷静的他此时呼吸也在颤动,蹲下跟老头生死存亡的说:“老人家……别喊……你儿子……今天注定是活不了……即便咱们出去也是活不了!……但咱们要是出去了,此行……此行便前功尽废了!”扭头又跟大伙低声喊:“你们都别管!继续走!要是他们追来,你们马上就跑,马上上马离去!谁也别管谁!无论如何,一定要把消息带回平壤!”
“是!”热血沸腾的三儿和文林也正欲跟着岳冬提起枪支,但听见常殿侯这么说,尤其是最有那句“一定要把消息带回平壤”,深感责任重大的他们也只好继续前行。
然而,岳冬始终是寸步不移。
“岳冬!”见岳冬始终不听命令,常殿侯差点就喊出声来,然而岳冬的眼睛和枪口始终如钉子般紧紧地钉在那日本军官身上。
“出来吧!要是你们真是平民百姓,我们是不会伤害你们的。但你们始终不肯出来,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日本军官接过火炬,策马上前。
老头正欲扑出去,岳冬的指头也往扳机使劲,只听得前方突然传来一把儿童的歌声:
“第一杯茶敬我爸……儿子远行你别责骂……赶快回来服侍你老人家……”是启东以朝鲜语唱道,他边哭边唱:“第二杯茶敬我妈……儿子出门你别牵挂……等着儿子……回来吧……”
绝望和哀伤,如晨雾般弥漫着四方。
朝鲜老头顿时泣不成声。他记得,那是自己在他小时候教他唱过的一首童谣,但他没想到儿子竟然还会记得,也忘了上一次自己微笑着听儿子唱歌是何时了。而自己那时候也常教儿子,若是一个人碰上什么而惊慌,唱歌可以让自己定下神来,好让自己能面对眼前那可怕的一切。但最让他心酸的还是,儿子选这首童谣,不就是在跟自己道别吗?
常殿侯和岳冬虽听不明白启东唱什么,但也已百爪挠心,双目模糊。
至于所有的日本兵则无不感到惊奇,惊奇为何一个的小孩死期将至还能唱起歌来。而那军官也似乎起了怜悯之心,也似乎想起了自己家中的儿子来。此时拿开手上的火炬问:“你,愿意喊我一声父亲吗?”
天空渐渐泛白,树林静得不能再静。此刻风也仿佛停下,来倾听这个朝鲜小孩如何回答这个关乎其生死的问题。
寂静中,紧闭着眼睛,一身淋漓的启东竟然发出一声惨笑:“你……怎么能是我父亲?”
微弱的声音在萧瑟的空气中悸颤着。
然而,这是一个诘问。其背后的意义,与其说是誓死不认贼作父的勇气,不如说是那纯真的──自然。
老人老泪纵横,肝肠寸断,但为儿子而自豪。
日本军官脸上那丁点儿的慈祥瞬间消失,换上了对待敌人的森然。火炬,如他手中的武士刀迅速向束手待毙的启东砍去。
空气刹那间凝固起来。
然而,却被紧接下来的一下枪声打破,接着就是一声惨叫,日本军官手持火炬的手已经中枪,火炬掉到地上去!
岳冬的扳机终于扣下。
日本军官捂着手臂大喊,所有士兵皆伏在马背上,四散寻找掩护物,然而那军官没走几步,就头颅中枪,顿时下马。
“所有人撤!”常殿侯大喝一声,放枪后的他一个翻滚躲在旁边的大树,继续上膛瞄准。见情势已无可挽回,坚决不出的他也只能孤注一掷,奋身一搏了。
“嚓嚓嚓……”在后边的三儿和文林拔腿就跑,往丛林深处的马匹狂奔。
霎那间树林里枪声大作,方圆百里的晨鸟惊鸣尽散。
日军遭到突击,加上长官阵亡,又不知树林里有多少敌人,一时间未敢上前。同时一直躲在另一边树林的朝鲜士兵也往这边日军开火,更令日军措手不及,不知对方虚实。
启东听见常殿侯的声音马上往其方向拼命逃跑,老人也趁机冲上去营救儿子,然而一日兵发现马上朝启东开枪。
子弹穿过启东那瘦小单薄的身体,满身火油的他刹那间成了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