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海天都染得金黄。
风刮得呼呼作响,不断地从海上吹向岸边。
从太阳沟这小小的渔村放眼旅顺口,黄金般的密云一层压着一层,海水正奋力冲上眼前的浅滩。环视四方,群山依旧环抱着旅顺口,稍有不同的是,现在山上多了条连绵不断的“人字墙”和数不尽的炮台。前方能看到老虎尾与白玉山遥遥相对,中间则是旅顺市街西岸的一小段。从前市街那边只有大大小小的渔船,现在已看不见它们的踪影,取而代之的是船坞、吊重机、疏浚船、兵工厂……
虽然距离这些西洋事物还有数里,但太阳沟这儿还是逃不掉它们所发出的噪音。而渔夫们赶着收网的吆喝声,则彷佛是对它们的“入侵”表达不满。
太阳沟的清真寺正面对着这些光景。
穿着青色传统回回服饰,戴着盖头的心兰从清真寺旁的清真女寺出来,便看见岳冬站在门外,三儿和黑子则在海边牵着马匹蹲着。
心兰身旁有个丫鬟跟着。
刚和宋阿訇倾诉的心兰才稍为释怀,但见岳冬又立刻脸露憔悴。
心兰像是没看见岳冬,往栓在旁边树林的驴子走去,任凭其如何的大喊“兰儿”,心兰就是没有停下脚步。
岳冬脚步一拐一拐地上前欲靠近心兰,但心兰的丫鬟便立刻挡在前面。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岳冬再按捺不住,在心兰身后大喊。
心兰终于停下。
“那天我也不想呀!”
心兰缓缓地转过身,低头淡淡的道:“你先回避一下吧。”
丫鬟应了一声往岸边走去。
“那天我也不想呀……谁想到他们人这么多……而且……”岳冬一边低声下气的说着,一边慢慢地走近心兰,生怕弄伤屁股的伤口。
“谁想得到?……”心兰眼帘半垂的看着地上。
“是啊!”岳冬站到心兰面前,直愣愣的看着她。
“谁想得到你还是如此懦弱!”心兰直视岳冬。
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岳冬没想到心兰如此不留情面,还要用上胖子佟嘲弄自己的“懦弱”,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呆了半晌方道:“那天他们四五十人,每人手上皆有洋枪……你……你要我怎么打呀?”
“怎么打?用枪呀!他们有枪你就没有吗?!”
岳冬欲言又止,片刻才道:“那个很可能是巨寇赵西来!他走遍大半个江山官府也拿他没辙!你……你不是要我抓他给你看吧?”
“那你就可以袖手旁观了?你就可以心安理得的躲着了?!”
“你不明白!那时候……那时候我要是反抗……我心死无疑!”
“倒不如说你怕死!”心兰淡淡的一句,目光投到地上去,仿佛再看着他只会沾污自己的眼睛。
话如利刃般直刺岳冬的心房。
这时风也仿佛在讥笑岳冬,也仿佛突然变得冰冷。
从未听过心爱的人如此辱骂自己,岳冬的心在淌血,万分悲凉的道:“对!我就是怕死!我每次出征都怕死!因为我每次都怕回不来见你!”
这时远方来了三骑,正缓缓地往这边走来。
“难道我就不怕?你觉得你每次出征我都很自在吗?!”心兰也开始热泪盈眶,抽了抽鼻子又道:“你是个勇兵,你就得保护百姓!而不是等他们都死光了你才冒出来!”话毕呼吸声亦清晰可听。
岳冬被心兰骂得一脸茫然,无言以对。
“你知不知道,有个女孩亲眼看见自己爷爷被杀……受不了刺激……疯了……”
岳冬心头一震,难以置信的看着心兰。
“司大夫也说没救……”
岳冬愣着,仿佛跌入了万丈深渊,感到快要窒息,也感到快要晕阙,目光无力的掉到地上去,苦苦地寻觅着可以藏身的地方,好让自己躲避那卖菜女孩的追捕。此刻对于岳冬来说,她那天在树下那灿烂的笑容,比她后来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的眼神更为恐怖。
此时远处的三骑快到二人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