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星友继续说:“龙非凡物,可一飞冲天,也可潜影遁形。当年,龙和尚在中原以棋会友惊动了康熙皇帝。去了扶桑,也惊动到扶桑皇上。我们天朝的皇上叫天子,扶桑岛国的皇上叫天皇,这扶桑人心胸小,见识小,从唐代开始向我天朝学习,学了快一千年了,还只会吹牛皮。”
“父亲,我们生意上也和扶桑人有往来,听说他们那里弈风也很盛。”
“嗯,他们那里棋力最高者叫名人,信中说龙和尚就和名人道策交手了。”徐星友慢慢道,“事情还挺曲折,开始时龙和尚因为语言不通,装成哑僧,后来展示了点棋力,在茶馆赢了几局彩棋,结果被他们那里的安井家看中,找去当了他们的掌门。嗯,不对,是迹目。这迹目是什么?”
“父亲,据说好像是世子之类的,将来要当掌门的。”
“哦,我大国第一,当他们的迹目,真是笑话。”
“是。”
“后来龙和尚按他们的规则与他们的棋手下棋,赢了很多人,最后得到向道策挑战的资格。”徐星友道,“此时龙和尚身份不慎败露,天皇念龙和尚是天朝高棋,爱惜龙和尚棋艺,让龙和尚脱离安井家,在一个寺院住下来。”
徐星辰问:“听说扶桑名人叫道策,棋艺岛国第一,与龙和尚比试了吗?”
“当然,过了一年,道策到寺里秘密拜访龙和尚,与龙和尚比试了十局。”
“哦?结果如何?”
“我儿别急,扶桑对弈,空枰开局,终局不还棋头,这下法古怪得很。不过以我师对围棋神仙一般的理解,对战道策不过是小菜一碟。我师与道策比试,第一局我师诈败一局,此为骄敌,然后四连胜。”徐星友兴致上来,继续道:“道策提议休战。因为若道策再败,按棋份就要降级了。”
“哦。道策知难而退了,倒也善于藏拙。”
“非也,道策虽然秘密前来,但是四周还有弟子门徒,道策抹不开面子。后来过了一个月,道策孤身一人前来续弈。”
“结果呢?”
“结果道策第六局执黑惨败,被降级,成为先相先,就是三盘拿两盘黑棋。”
“哦。哈哈,孩儿相信这是必须的。”
“事情没完,后面还有四局呢。”
“嗯,后面四局结果如何?”
“后面四局,道策又是四连败,被降到定先。”
“啊?这扶桑名人丢人丢大了。”徐星辰大为兴奋。
徐星友道:“这扶桑人的规则就有失先天之道,棋艺定然高不到哪里。”
徐星辰道:“这是为何?”
徐星友道:“我们下棋有势子,你知为何?”
“儿子不知,请父亲赐教。”
“呵呵,弈者,易也。演天地变化为用。空枰棋盘如鸿蒙初辟,混混沌沌,不知南北。落子即分阴阳。混沌中生阴生阳之际可有先后?未有也。故未分阴阳时不可一方先落子,须同时摆上白黑棋子,分阴阳后,双方各按其序落子,由此演化天地万物。此为座子来历。天地演化,阴阳互动,气机相应,此为动。棋局终了,各处定型,不复有变,此为静。既静,则向空中填子,至不能填时,此为数穷。一方数穷,而另一方尚有余裕,则数穷者负。此为万物之理。由此,每块棋须留有二眼位不能填,填则死。天地间有愿死之物否?未有也。以此定胜负,则还棋头之理明也。”
徐星辰点赞道:“父亲所言甚是!那么如果空枰开局,不还棋头,似为更自由,这样的自由围棋如何呢?”
徐星友道:“空枰开局,貌似更自由,却失之天定阴阳同生之道理也。此种围棋无天地演化万物之妙,唯博弈耳,落于下乘。扶桑之弈,未弈已落下乘,棋艺可想而知。”
徐星辰问:“这是为何?”
徐星友道:“扶桑下法,拘泥于边角,天朝自孙吴起已有此变化,至明末过百龄之倚盖时已然穷尽。我师黄龙士之八卦行棋,天马行空,扶桑棋人不识。八卦围棋,演化天地万物,无所不包,我有而彼未有,彼焉能强于我?”
徐星辰听罢,恍然大悟,无限向往,问:“父亲,黄师父来了,孩儿一定要向黄师父好好请教。”
徐星友叹息一声,脸上出现无限落寞,摇摇头,道:“星辰,恩师黄龙士不会再出现了。他老人家在信中说,围棋之变易,明合五行八卦,暗藏佛理大道。如今,恩师欲寻一处神仙居,于棋中静悟佛法,嘱咐我万万不可将此信外泄。”
徐星辰唏嘘不已。
棋坛霸主徐星友,深深体会到黄龙士的寂寞,那种寂寞,足以使黄龙士不愿再与人相坐对弈。
徐星友端起茶杯,慢慢品了一口,心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我是达不到恩师的高度了。将来,或许上天会另降奇才吧。最好是降临两个大天才,只有两个大天才的激烈碰撞,才能诞生举世无双的不朽名局。唉,我老了,可能看不到了。程兰如,你能看到吗?但愿你能看到。”
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