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昭来到粥厂,周大夫已经走了。一切如周大夫所言,白氏昨晚有些难产,在接生婆的帮助下,于子时生了一个儿子,目前母子平安。白乐成对范昭千恩万谢。白乐成引范昭走进帐蓬,白氏拿着一张手帕,正在绣一幅花鸟图,见范昭进来,欲起身相迎,范昭忙抬手阻止。
范昭道:“嫂子大产,不应劳累,养好身子,保婴儿康安为重。”白氏道:“蒙范少爷关心。奴家身子骨硬朗,做些女红不妨事。况且粥厂并非久居之地,眼下积攒些钱财,以备修葺房屋之用。”范昭道:“白兄熟读圣贤书,何不去私塾教幼童读书?”白乐成道:“我一心扑在功名上,哪有时间去教书?”范昭道:“不能安身,如何立命?”白乐成道:“拙荆女红在本地有些名气,足以养家。明年不才再度考取秀才,以报拙荆养家之恩。”
范昭猜测白乐成爱面子,不愿意求人,道:“范家办有一所义学,白兄如不介意,可去义学任教。”白氏道:“相公,范少爷有如此美意,再推托可就是矫情了。”白乐成揖礼道:“蒙范少爷抬爱,不才感激不尽。”范昭道:“‘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望白兄学高为师,身正为范,传圣贤于幼学。”
白乐成道:“两年前岁考,不才的八股文原本作的极好,只是交卷前困倦难耐,伏案大睡,不小心推翻砚台,污了试卷,醒来时过了交卷时辰,被府学教授斥为行为不端,不敬圣贤,当即革了功名。明年再试,必能再中生员。”白氏道:“相公若能再中功名,妾身再辛苦些,也值得。”
范昭看了看婴儿,长得白净,有些眼熟,问:“给孩子取名没有?”白乐成道:“有。不才早想好名字了,就叫白升。”范昭一惊,问:“白绅?”白乐成“嗯”了一声,道:“就是平步青云,飞黄腾达的意思。”范昭暗道:“完了,这小孩只怕是那个叫白绅的和尚转世,来受我范家粥济之恩的,活不长久。”白乐成看范昭神情有异,以为范昭不喜,忙改口道:“若是日后学得道法,白日飞升,那我白家就是积了大德了。”
范昭闻言,知道自己听错了“升”字,道:“如果白兄有什么困难,尽管说,小生尽力而为。”白乐成踌躇一下,道:“不才房屋毁于大水,若是……”白氏道:“相公,我们受范府恩惠太多,怎可再作请求。”白乐成面一红,道:“娘子坐月子,为夫是不想使娘子太过劳累了。”范昭道:“不妨事,白兄心疼嫂夫人和孩子,常情常理。如今劳力便宜,重修白兄家室,不是大事。”白乐成大喜,连连称谢。白氏叹息一声,不再说话了。
范昭使张仁统计,粥厂九十一户,每户都出得人力,其中能做女红的有八十四人,能出工劳作的有一百三十三人,其余五十六人为老幼病残。
忽然,刁县令和贾师爷走了进来。刁县令道:“孝廉公,大喜啊,朝廷下了批文,彰范昭孝顺廉正,恩准为今年本县孝廉公。本县特来贺喜。”范昭客气道:“全仰刁大人举荐,不敢相忘。”刁县令握住范昭的手,道:“孝廉公,本县已经告示四门。本县在府中备下薄酒,中午定要与你好好庆贺一番。”范昭想酒无好酒,宴无好宴,道:“多谢大人美意,奈何粥厂事务繁忙,不能去了。”刁县令道:“孝廉公不去,可是责怪本官报喜太迟?”
范昭犹自推辞。贾师爷眼珠一转,大声道:“各位灾民,刁大人爱民如子,这间粥厂就是刁大人特许范孝廉建立的。如今皇恩浩荡,范少爷举孝廉大喜之日,大家说,刁大人应不应该为范孝廉庆贺一下?”灾民中有人说:“恭喜孝廉公。青天大老爷在上,请受小民一拜。”于是,众灾民纷纷向刁县令磕头。
刁县令飘飘然,感觉受万民拥戴竟然是这般心爽。从外面进来一个乞丐,跪在刁县令脚下,泣道:“大人,小民田地被本村豪强占去了,求大人为小民做主。”刁县令大声道:“青青白日,朗朗乾坤,竟然有人做出这等目无王法之事,你详细说来,本县定为你做主。”乞丐道:“多谢大人。小民乃张家港大德村村民王小二,家有良田两亩。为给家母治病,向本村张浒湥张员外借了十两银子,到期无力归还,被张员外强占了良田。小民去告状,本地县丞说以田抵债。小民本想上告,却给张员外私抓了去。十日前,小民村被大水淹了,小民才得以走脱。大水冲坏小民房屋,可怜老母卧病在床,无人照顾,死于塌墙之下。小民葬了老母,无家可归,听说范家开了粥厂施粥,来这寻口饭吃,不料遇到青天大老爷,求青天大老爷替小民做主啊。”
刁县令心中嘀咕:“昨晚才收了张浒湥五百两银,原来张浒湥是为了这事才送银子,现在如何是好?且回去和老婆商量一下。”刁县令和颜悦色,道:“王小二,你可有状纸?”王小二叩首道:“大老爷,小民不识字,不会写状纸。”刁县令眼珠一转,道:“范少东家是朝廷新举的孝廉公,你何不求范少东家为你写状纸?”未等范昭开口,王小二向范昭连连磕头。范昭不好意思,扶起王小二,道:“你先去做好入厂登记,填饱肚子再说。”刁县令一副亲民模样,道:“王小二,有孝廉公为你写状纸,本县明镜高悬,定还你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