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府,前堂,红烛高照。范老爷看过范昭的书信,递给许叔。
许叔道:“老爷,今年范家各大商行运营良好,初步预计流动银子约一百二十万两,钱庄固定存银超过三百万两,上半年茶、米、绸、布、瓷、木材等商行盈余合计超过二十万两,比过去年同期略有增长。陈家公子借款一万银,数目虽不小,却无大碍。”
范老爷一摇头,道:“陈贤侄的事,老夫早有安排,我已委托胡兆麟弄了些川北和淮北的盐引。川北和淮北多山地,道路不畅,民贫多刁,官盐利润微薄,盐商不愿涉足。陈贤侄若是能开通川北和淮北的官盐,一来可以再兴陈家,二来可以解决川北和淮北两地百姓的食盐困难,三来可以为朝庭分忧。钱家也可以从中受益。这次陈家货船抢先入川,卖了个好价钱,全赖胡兆麟上下打点。胡兆麟返回货款十一万两银,我打算将其中陈家的本金三万两银返回陈贤侄。许管家,明日你就去陈家,将三万两银票和盐引交给陈贤侄。另外,少夫人身体欠佳,你再带些上好的补品。”
许叔道:“老爷想得周全,为了少爷,老爷用心良苦啊。”
范老爷道:“如今昭儿转了性子,是我范家祖宗显灵了,希望能早日抱上孙子。许管家,你无子嗣,若是昭儿争气,生多几个儿子,便过续一个给你,继承你许家香火。”
许叔跪倒在地,哽咽道:“老爷大恩大德,老奴没齿难忘。”
范老爷扶起许叔,问:“许管家,你觉得昭儿真的是昭儿吗?”许叔不解,回道:“老爷何出此言哪?”范老爷道:“昭儿醒来,我总觉得有些陌生,不似以前的昭儿了。”
许叔道:“找到少爷时,虽然不见少爷随身的龙纹玉佩,但是少爷右耳下边的红痣,老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假不了。想是少爷一下转了性子,又不记得旧事,所以老爷有些生疏了。”
范老爷点点头。
范府外,忽然响起一阵木鱼声。家丁李义走了进来,禀道:“老爷,外面来了一个老尼姑,不停敲着木鱼,却不说话,不知为什么?”范老爷走了出去,见门口立一老尼,背个一个黄色小包袱,低头垂眉轻敲木鱼。老尼僧衣有些发白,打着补丁,僧鞋也有些破旧了。
范老爷合十问道:“师太从何来?为何事?”老尼不答。范老爷连问三声,木鱼声停,老尼慢慢抬起头来。这老尼年约七旬,面色红润,精神矍铄,宝相庄严。范老爷心生敬意。
老尼缓缓说:“贫尼一莲,来自南海,十年苦行,十年戒言,今戒行期满,特来与施主了缘。”范老爷躬身道:“请师太屋内说话。”一莲师太不客气,径直走了进去。
范老爷道:“适才师太说‘了缘’,愿闻其详。”一莲道:“贫尼十年云游天下,僧鞋用去七七四十九双,僧衣换去十件。今身上这件僧衣,打补丁四九,请范老爷仔细端详,施舍一件僧衣。”
范老爷上下仔细打量,见一莲僧衣左下角用补丁打了一个圈,右下角用补丁打了一个月环,心中惊疑不定。一莲师太又道:“贫尼此行江南,沿途见那日出江花红似火。行止月城小镇河湾处,有一‘幽园’,日月朗照,祥光凝聚,是块修行宝地,贫尼心血来潮,动了潜心静修之念。听闻幽园是范老爷产业,不知范施主可否舍得将幽院改建观音庵,施于贫尼,供奉南无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以积大功德?”
范老爷沉默半响,道:“师太,实不相瞒,幽园乃范家祠堂,供奉列祖列宗。兹事体大,可否从长计议。”一莲师太道:“若是范老爷不舍,贫尼也无勉强之意。”
范老爷道:“师太远道而来,想必累了,后堂南院清凉幽静,委屈师太暂时住下,每日斋饭,供养师太。”一莲师太低诵佛号,道:“有劳施主了。贫尼斋饭简单,早中一碗粥,一盘豆腐,一碟青菜,过午不食。”
夜半,繁星满天。
范老爷悄悄走到后堂南院门外,见一莲师太静坐在蒲垫上。范老爷咳嗽一声,轻声道:“日出江花红似火。”一莲师太眉头微动,应道:“月入江水碧如蓝。”范老爷推门进去,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上面绣着太阳,放在一莲师太座前。一莲师太从身后包袱中取出一个锦囊,上面绣着弯月,将两个锦囊排放在地面上。范老爷拿起日月锦囊,从中各取出半块琥珀,将两个半块琥珀合在一起,形成一块完整的琥珀青龙。范老爷道:“敢请师太俗家名讳。”一莲师太略一犹疑,说:“贫尼出家前姓范,闺名灵薇。”范老爷叩首道:“侄儿范晔,拜见姑姑。”一莲师太轻叹一声,道:“与你相认,坏了贫尼修行。”
范老爷道:“康熙二十一年,大明台湾延平郡王郑克塽降清后,各地反清组织相继瓦解,目前仅有陈近南总舵主所建的天地会尚在秘密活动。太爷谨遵陈近南总舵主的之命,改阎姓范,坐留江阴经商,为天地会筹备反清经费。三十年前,因叛徒出卖,天地会江苏分舵云龙堂被清兵所灭,听闻姑父以身殉义,姑母携表妹云燕不知去向。家父差人多方寻找,始终未有消息,不想今日得与姑母相见。”一莲师太道:“你姑父身为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