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八年八月,李经述带着从美国归来的唐绍仪、詹天佑,从天津走水路到了烟台,又雇了一辆马车从西门进城,和驻扎登州的吴长庆部队会合,然后一起去朝鲜平乱。登州处山东半岛一带,历史上是山东地区重要的行政区划,在咸丰年间就开放为通商口岸,登州府治所于1862年从蓬莱迁往了烟台,这里南来北往的商贩不少,海风拂过,空气里微微带着湿咸的鱼腥味。
那天,李经述在马车上闭眼休息,脑子里却起了强烈的狂飙,他对朝鲜历史的了解,仅限于知道泡菜和朝鲜是中国的藩属国,这次大院君的政变,本来应该是袁世凯去搞定的,结果李鸿章把这建功立业的机会给了他。如果不出意外,自己会在登州碰到历史上臭名远扬的袁大头。
李经述想起三年前自己闭门群书时,和容小雪聊起过法国的拿破仑。容小雪跟李经述讲起法兰西皇帝拿破仑,说他个子虽矮,几乎征服大半个欧洲,是法国人民心目中的大英雄。当时李经述就摸着自己的下巴问容雪:“法国大革命后,拿破仑取消法兰西共和国,恢复封建君主制,登基做了皇帝,这不是拖历史的后腿吗?要是拿破仑在中国,肯定得被历史教科书定性为独夫民贼和窃国大盗呀!”
蓉蓉不以为然,反驳说:“中国人误以为有皇帝就是封建**,其实不然,拿破仑1802年颁布《共和十年宪法》,1804年颁布《民法典》,1807年颁布《商法典》,这些法典成为法兰西乃至西洋各国的法律典范,法兰西今日的强盛,他功不可没!所以法国人认为拿破仑是他们的民族巨人,西洋各国也给予拿破仑极高的评价,尽管他的人生最后遭遇了滑铁卢。”
容雪的话,让李经述当时一声叹息!中国人历来讲究的是勾心斗角的权谋,成王败寇的丛林法则,从来不客观评价历史人物。比如袁世凯号称“中国的拿破仑”,在中国三千年未遇的大变局中,以不流血的方式当选亚洲第一个共和国的民选总统,中国早期的警察制度、铁路建设、现代学校、无线电产业、电力产业、轻工产业大半是他抓起来的,虽然他和拿破仑一样当了皇帝,却把年号定为“洪宪”,国外有历史学者考证袁世凯是取“弘宪”的谐音,表达要搞君主立宪的决心,纵观当时世界各国,英国是君主立宪制,德国是君主军国体制,美国乃是合众国体制,法国是共和国体制,英国和德国的实力明显比美国和法国要强。拿破仑和袁世凯两人都背叛了共和称帝,后世评价却悬殊很大!说实话,如果袁世凯再多活几年,估计中国历史也会因此改写。所以这一次到烟台,李经述对见袁世凯并不反感,内心反而有几分期待——李经述觉得,袁世凯至少是一位乱世枭雄,治世之能臣,可以好好利用。不过李经述也意识到,自己来到了这个世界,历史的车轮易辙了,未来是什么样子,有点难以预料,还是只能顺势而为!
李经述在美国呆了将近三年时间,这时已经长成一个成熟干练的青年,他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当时烟台城规模已经不小,他雇的车夫不熟悉路,马车走了大约一个时辰,才停到登州提督府官署的门口。
那是一栋德国建筑师设计的哥特式红房子,门口却也有庄严的石狮,建筑风格中西合璧。当时已是中午,外面的太阳热烈晃眼。吴长庆带着一帮将领在登州提督府官署外面等候,等的时间有点长,手下的将领有一些已经不耐烦了,比如记名提督黄仕林。
李经述和唐绍仪下了马车,见吴长庆身后立着五六个人穿灰色长袍的文职人员,是吴长庆的幕僚,还有一排精神奕奕的戎装将领,一律站得笔挺,红顶花翎,穿箭袖马褂,腰佩军刀,脚下黑色战靴,便是武将了。
李经述来之前就做过功课,袁世凯算下来应该二十三岁,他在1881年10月就投奔了吴长庆,并被破格任命为帮办营务处。但李经述扫视了一下吴长庆身后的武将,一个个都是高大的山东大汉,没有体型如蛤蟆,头特别大,双目炯炯有神的矮个将领,也就是说,不见袁世凯的踪影,便好奇地问吴长庆:“袁世凯怎么没来?”
吴长庆见李经述也知道袁世凯,颇为惊讶,说:“李公子也知道袁项城?今年正好为乡试年,他在准备应举,今日就没叫他。”
李经述这才反应过来,确实,现在的袁世凯连秀才都没考上,他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便道:“前两日袁项城的叔父到府上拜访家父,提起过他。”
吴长庆便也没有多想,便把李经述迎进了提督府的议事厅,一一介绍了身边的幕僚和武将,他首先介绍了一位瘦高个幕僚张謇,江苏南通人,幼时有神童之名,早早考了秀才,但就是考不中举人。后面一排都是中年淮军营官,有前营管带、记名提督黄仕林,后营管带王得功等,李经述朝他们行礼,两人因为久候李经述,竟假装没看见。他俩从太平天国时就跟着吴长庆出生入死,对李经述这样的高官二代很不感冒。吴长庆那些幕僚对李经述也是虚与委蛇,他虽留过洋,但没功名在身。
吴长庆看出李经述因为迟到没受到欢迎,但那些都是他的老部下,有点脾气也是吴长庆能容忍的,他自己也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