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雪朔的一番话,掷地有声,极有道理,是极为简单的道理。
认识她的人都清楚,这个少女其实很简单。她常常用最简单的方法,来解决事情,解决问题。
因为真正的道理,往往最简单。
而真正的智者,往往也很简单。
在距离北望关极远的一处平原上,雪族的大军正在前行,或者说撤退。他们的脸上都是疲惫,却没有任何沮丧的情绪,仿佛这几个月来的厮杀却换来的徒劳无功,并不能打击他们的信心。
他们的信心来自一辆马车。
那辆马车被万军守护,不疾不徐地行驶在荒原上。
马车里坐着两个人。
一个人,一头长发尽是雪白,束在脑后,他漠然看着车厢外的荒原,眸子深处似有千般的不甘和愤怒,神情冷峻。而他的脸好像墨染了一般漆黑,和雪白的长发相映,显得极为可怕。
这个人,就是雪族的无忧境武道修行者,雪长空。
此时此刻,在他的对面,坐着一个人。
那个人戴着一张遮眼的面具,从下半边面容推断,他十分年轻。这个年轻人并不是雪族人,他的头发是纯粹的黑。他穿着的一袭猩红长袍,仿佛是由血染成,比血更鲜红浓烈;白皙的手撑着近乎苍白的下颚,面无表情看着雪长空,不发一言,似乎在深思,又似乎在出神。
数万雪族大军南下出征,损失三千狼骑,众多将士,于北望关殊死搏杀,却没有得到半寸土地,便铩羽而归;这都是因为这个年轻人的安排。
雪长空虽然不忿,却不敢说什么。
他虽然是无忧境修行者,却不敢对那个年轻不敬。他并非没有强者的尊严,也不是一个追名逐利之徒,之所以他对这个年轻人敬畏有加,纯粹是因为这个年轻人很可怕,也可敬。
这个年轻人在几年前突然出现在雪族,在短短三个月,便解决了雪族的所有内忧。在他的献策下,雪族的部落内乱、储君之争都轻松化解,甚至包括对宋国的几场小战役里,雪族都以完胜收场。
他在雪族,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不过,他看起来,其实还没有超过三十岁。
似乎是感应到雪长空的异样目光,那个年轻人突然回过神来,看着雪长空的眼睛,淡淡问道:“你似乎很不甘心?”
雪长空忍气说:“当然不甘心。倾国之力来此,耗费无数兵马辎重,死了无数的雪族同胞,最后却铩羽而归。军师大人,你让我怎能甘心?”
那人面无表情道:“那些人不会白死。他们的死,将会成为我们成功的基石,我们又何必在乎一时得失?虽然三千狼骑尽殁,但是连月攻城,我们却没有伤及根本,精兵未损一人。现在退兵,不过是权宜之计,懂得进退分寸而已。等到时机恰当,我们再一举进攻,到时候便可一击拿下,有什么好着急的?”
“哼,军师大人说的简单。我军进攻月余,在城门大破的情况下尚且无法进入北望关。那个守城之人如此厉害,却也不知是何方神圣。就算大人你以后能进入北望关,入关之后要如何行事?如果一遇到那个神秘守将,就要退避三舍,我们雪族人岂不是要一直退下去,何时能收复中土?何况,苏焕的伤势一旦复原,北望关更加难取。到时候,该当何如?”
他的声音嘶哑难听,反复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低语,令人听了不寒而栗。
年轻人不悦地看了雪长空一眼,皱眉不耐道:“哼,说来说去,你不就是因为拿不到苏焕的人头?就当是我跟你借的,几个月里,把他人头送给你就是了。”
雪长空又是震惊,又是恐惧,讷讷不言。
“一开始,我们就是以北望关城门已破为前提,以偷袭为手段,打算迅速拿下北望关。僵持半月的时候,我就催促霜飞钦退军,他却迟迟不听,现在却来怨我?”
“再者,这一个多月来,我遥传对策攻杀,却屡屡被那人化解,我也早已经开始观其虚实。两个高明的棋士,即便相距万里,也可以隔空对弈,遥相感应。这些日子来,我就算身居白松原,也能感觉到这人的非同寻常之处。他的种种守城之法都匪夷所思,早已超脱当世之人,给我的感觉……”
他微笑起来,做了一个总结。
“这个人,已经跳出了这个世界,与我们看见的风景决然不同,更是居于某个高处……俯瞰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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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离开议事大厅,只留下苏渐和沈雪朔。
苏渐看着沈雪朔冷傲的侧脸,发自内心地感到钦佩。这个女孩能够跳出书院之争的樊笼,能够以一种格外广大的胸怀,以格外长远的目光看待摘星大会,顾全大局。这一点,就算是那些须眉男儿也未必能与她相提并论。
沈雪朔看着众人走远,才扭头看向苏渐,疑惑道:“你还愣着,干什么?”
苏渐疑惑道:“什么?”
“快去准备鞍马水粮,你也要来。”
苏渐的疑惑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