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僚主义这种东西就像是海绵里的水，只要你想挤，总是有的。
对于这一点纪末一直深信不疑。
就算做官的人再怎么尽职尽责，再怎么大公无私，一时的疲惫总是有的，一时的怠惰总是难免的，经验主义和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也无法保证绝对没有。这些负面情绪出现在普通人身上无可厚非，但出现在公务员身上，那就是妥妥的官僚主义，完全没有辩驳的余地。
所以说，官僚主义害死人啊。
因此，当谭雅将石汇事件的一应材料递交给藏花堂驻昌都总办事处——当然，明面上不过是一间生意还算不错的车马行而已——后，他实在是没想到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得到什么答复。
——毕竟你查的是人家自己人，还不许人家多拖一段时间了么？
但出乎纪末意料的是，这次对方不仅很快就有了结论，而且连处理意见都一并发了回来。
这速度之快，简直让纪末以为那些官老爷们是不是打了鸡血，嗑了兴奋剂。
“结论是……”
在玄鹤堂中，谭雅展开随着一包土茯苓一起被送过来的一张纸条，眉头紧皱。
“怎么了？”
“组长怎么是这个表情？”
“不会是要把老石就地正法吧？”
“怎么可能？”
几个男人在下面窃窃私语，听得谭雅心里一阵烦躁，随手将那张纸条一抛：“你们自己看去！”
纪末离得最近，他伸手接过，展开，怔住。
纸条上的内容非常简单，甚至应该叫简略，对石汇的处理意见就一行字：押回宁都，接受审查。
这一点都不奇怪，奇怪的是……
“由咱们押送？”纪末随手将纸条递给了身边的贾先生，脸色也难看了起来，“开什么玩笑？他们藏花堂出了乱子，凭什么咱们管？他们手下的人都死绝了？”
“组长，这完全不合规矩。”贾先生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应该拒绝。”
“你们看背面。”谭雅有些无力地指了指那张纸条。
贾先生皱着眉头，将纸条翻了过来，露出了空白的纸背，然后，他也愣住。
“怎么了？”纪末凑上来，一头雾水地问道。
“你自己看。”贾先生脸色阴沉地将纸条递了过来，这才补充道：“透光看。”
纪末眨了眨眼，抬手就把纸条横在了眼前，用检查钞票水印的方式一看，立刻发现了问题：
就在这纸条的中央，有一个浅浅的圆形水印，水印中间是一个很复杂的图案，纪末眯起了眼睛，想把这个图案看清楚，但最后还是放弃了——线条实在太乱。
“什么意思？”纪末瞬间就放弃了自我思考，直接问正确答案去了。
“这个水印的意思是，”贾先生的话里透着一股无奈：“这张纸条上所写的内容，是他们对于这一事件的最终决议，不得更改。”
“也就是说，这只死猫，我们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纪末脸色立变：“他们吃错药了吧？咱们是幽草堂的，又不是他们下属，凭什么听他们的？”
“但，是咱们越界在先。”谭雅接口说道，声音里满是无奈，“石汇毕竟是他们藏花堂的下属，犯了事应该由藏花堂处理的。”
“咱们不是特事特办么？”纪末翻了个白眼。
“所以人家也特事特办了，你能怎么样？”谭雅苦笑：“除非现在就跟他们翻脸，把石汇直接扔到他们那个大车店里去，或者直接杀了他，否则，咱们还真得回宁都一趟了。”
“真麻烦。”纪末一阵头痛。
跟藏花堂翻脸？
自己这一行人在昌都的一切吃喝用度还要靠人家藏花堂支持呢，跟人家翻脸，到时候随便找个正当理由给你断水断电，小子就算整不死你也能恶心你吐上三天。
直接杀了石汇？
那跟和藏花堂翻脸区别何在？藏花堂之所以出了这么个狗屁倒灶的处理意见就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这跟声明“石秃子是我罩的，要动他先动我”这种江湖话其实就只隔了一层纸而已，只是大家现在处于同一个系统这中，不好撕破脸皮，这才换了个说法而已。
“这可不错。现在送是麻烦，杀是麻烦，扣留也是麻烦，敢情咱们抓住的不是一只鼹鼠，而是一只刺猬么？”
纪末自嘲地笑了笑，却又摇了摇头：“既然事已至此，那也没什么可说的了，由他们安排吧，我送老石回去一趟。”
“你？”
谭雅不由感到一阵意外。
在她的印象里，纪末虽然从来不推托任务，但一向都给人很怕麻烦，喜欢偷懒的感觉，否则也不会从春月城一城之主的位子上激流勇退，跑去当什么山村老师，现在又跑到别人手下做事，其实说白了，就是嫌麻烦，又怕冷清而已。
这一次这货居然主动要出远门，谭雅勉强克制住自己出门看天的冲动：这天上，该不会都是地震云了吧？动物的习性太反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