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纵酒,也不怕被弟子看见。”段怀谷出声道。
一点惊讶的起伏也无,似乎已经对此习以为常。只不过令人有些意外的是,段怀谷这语气不仅不恭敬,反而还有些责备之意。
闻者不以为意的打了一个酒嗝,非常自信的反驳:“没南城那臭小子整日的缠着我,只要不出声,谁能发现我。”
段怀谷没接腔,反而沉默着皱眉,顿了顿,反问道:“掌门,这样让城儿自己去找药尔,稳妥么?”
“稳妥又如何,不稳妥又如何。”浮云子的声音终于少了些漫不经心。
“可是你连那个人是药尔都没告诉他!你就不担心。。。”
“没关系”浮云子仰头又喝下一口酒,用袖子擦去嘴角的酒渍,眉梢带着微微的霜寒之气,顿了顿继续道:“就是想让他多绕一会儿,离这里,离武林盟都尽可能的远一些。”
“可是。。。”段怀谷想要继续问下去,却被浮云子突兀的一声“接着”打断。
只见上空左摇右晃的飘落下一张纸条。虽然是左摇右晃,但是十分精准的落在段怀谷张开的手掌心之中。
毫无疑问,纸条被注以内力,且是深厚的内力,使其不受风力影响。
浮云子也不看段怀谷,轻轻摇晃着酒坛,视线不知道落在了哪一处,像自说自话的那般道:“今早云鸟刚捎回来的信。”
段怀谷快速扫过纸条上的内容,再抬头时,眉头皱的更紧,凝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昆仑殿来要个交代?就凭那个弟子空口白牙的一面之词,就认定是咱们做的?”
“你看清了!”浮云子着重强调着“看清”二字。
“要交代是假,要人才是真。白空元那老杂毛,这么多年一直催着咱们把人交出来。如今,借着昆仑殿那被几个暗算的弟子的由头,逼迫得更紧。你说我该怎么办?带着南城?呵!还不如让他自己去找,好歹还有几分胜算。”
段怀谷啐了一口,恨不得咬碎一口牙,愤愤的道:“又是白空元!亏着他还是昆仑殿的掌门,七十多岁的武林前辈,二十年前,要不是他,君师兄怎么会。。。。”
“怀谷!”
浮云子一声喝断,全然不似之前的散漫,这一声又快又急切,却并不是责怪的意思,反而更像对自我的悔恨与懊恼,脸上那些玩世不恭的表情寸寸皲裂,眼神有些失焦地喃喃重复着:
“别再说了,怀谷,别再说了。若不是我,白空元怎么可能有机会下手,若不是我,要不是我。。。”
“师兄,不能怪你。你只是被迫无奈。”段怀谷急切的劝解对方,脸上的表情终于不再阴沉,变的急躁而生动起来,令人觉得那更应该是段笙平日里的应有的神情。
“无奈?”浮云子苦笑着摇头“纵是千般无奈,万般无奈,都无法更改我对不起君邪这铁铮铮的事实啊。。。”
语至末尾,声音已经轻不可闻,散在风里,越来越不清晰。
浮云子对着即将落入山后的残阳余日,像是在只说给自己听一般,低声开口,却满含坚定:“君邪啊,我答应的,就算拼了命也会做到,这是——
我欠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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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轮太阳升起,穿破鱼肚白色的天幕时,慕浅觉的自己真的是快要支撑不住了。
耳朵轰鸣,嘴唇干裂,即便慕浅费力的睁开眼,只能看见一片模模糊糊的穿梭着的黑影。虚汗湿透了前襟后背,使得慕浅像是刚刚被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像口被挖干的井般体内空荡荡的,乏力的连根手指都抬不起。
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见。慕浅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有身下南城因为快速奔跑着,而不断起伏的背脊。
就算此刻看不清,她也知道南城一定是流着满额头的汗,向来清澈的凤眸之中一片兵荒马乱,焦急到下一刻就会哭出来。
一个顶着一张妖孽脸的汉子,一急起来,却像个抢不到糖的孩子。慕浅是怎么想觉得怎么滑稽。
虽然她很想笑,但是却始终没有牵起嘴角。
连呼吸时,胸膛的一起一伏都牵动着肺腑,扯的五脏内里发疼,更别提笑出声来。
还有更重要的是,虽然心里是这样想的,但是感受到南城颤抖的身体后,慕浅混混沌沌、无法思考的脑子,就开始像一叶小舟来回的摇晃,心里那种陌生的,酸酸涩涩的感觉又开始滋长。
这根木头,她也不是要死了。
她还有那么多美好的小日子要去过,那么多美味的烧鸡要去吃。怎么可能死嘛!
她不会死。至少一时半会儿不会。
所以为何,为何要这样担心她。。。
趁虚而入,犯规啊!
慕浅只能趴在南城背上思绪万千的时候,南城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跑!跑!跑!
满脑子里除了跑什么都想不到,只能焦急地感受到身上的慕浅细瘦枝干般的躯体和越来越微弱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