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浅做了很长的一个梦,很像之前做过那个乱七八糟的梦。
只是更长更具体。连一草一木都不知为何还原的如此清晰。
从行乞到如今,往事一幕幕走马观花的从眼前掠过。
没上山前行乞时晚间住的城东那间破庙,四面墙壁破损的挡不住寒风。上山后挤挤攘攘的大通铺,没有毡子只垫了一层木板,每日睡醒起来总是要摸摸自己的硌得生疼的后脑勺,当时有个孩子总是在晚间里小声的啜泣,最后不知道葬在了哪里。
后来又住的单房,面南朝北,无论春夏秋冬,打开窗子,就是满目阳光。屋后是一片幽篁竹林,春日里挖笋,夏日里纳凉。
扶风住的房子就在斜对面另一个山头上,自己总是时不时的用轻功跑到对面去,最后看着扶风被自己欺负得愤恨欲哭的红了一双桃花眼,再心满意足的慢悠悠走回去。
起初自己的脸是模糊的没有表情的,后来却一直在笑,一双眼睛弯成一弧月牙。
厚厚的,像带着面具。
她记得总爱哭的那个孩子,被勒死的前一刻,忽然的笑了,灿烂过那一年山上最美的桃花。
后来,自己就没再哭过,一直在弯着眼角,笑。
吃鸡的时候笑着,杀人的时候笑着,在屋子里呆着无事看着床顶帷帐的时候也在笑着。
纷纷扰扰浑浑噩噩的走过一幕幕,最后定格的却是南木头的脸。
在茂盛的虬髯里憨憨的笑着,凤眸清亮过夏夜繁星,不沾带任何阴霾。
然后慕浅就醒了。
醒来时意识尚不清楚,反反复复沉浮出现的还是南城那张笑脸。等真正清醒过来,才意识到天已经黑的彻底,火光在身旁不远处跳动。
而自己身上严密的裹着好几层衣服,背对着,紧紧实实的窝在一个安稳有力的怀抱里,咚咚咚的能感受到身后人的心跳。
熟悉的情景,熟悉的怀抱。
察觉到怀中的人醒了,南城急急的支撑起身子,衣衫从身上滑落,果不其然,入目又是一片肌理分明,莹白如玉的大好风光。
南城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衣衫不整,眉头紧锁,凤眸满蓄担忧的看着慕浅,试探着触摸自己脸庞的宽厚手掌在轻轻的颤抖。
“感觉怎么样?”南城连声音都是抖的。
慕浅没有回应,对上南城那一眼就看穿,满含着真切关怀的眼睛,心里就像有把草,轻轻地在摇晃。一来一回,痒痒的。
不知道为什么,眼眶突然间就发热。其实慕浅是想笑着的,刚刚想报以眼角弯弯的笑容,却出乎意料的,眼泪溢出,顺着眼角悄无声息的落入发际。
南城见慕浅哭了,心下更慌。手忙脚乱的伸出手,笨拙而又小心翼翼的拭去慕浅的眼泪,连声问道:“怎么了?怎么哭了?哪里难受?啊?告诉我,哪里难受?”
明明应该笑得。慕浅想。
好多年没哭过了,这感觉真陌生。不该哭的,不该在南木头面前哭的。
于是慕浅擦擦眼泪,弯弯眼角,笑着摇头:“没有,感觉还好。倒是南大哥你,是不是先把衣服穿上?”
“啊?啊!”南城愣了一下才看向自己,七手八脚的穿起衣服。一边穿着,一边连耳根都红透了。
南城穿完了衣服,也没敢转头看慕浅,从火堆旁的炭灰里扒出一个叶粽,递给慕浅。
慕浅看着衣服穿的歪七扭八,脸色比火光都要红的照人的南城,从善如流的接过来,一层一层的打开。
是七八条有些烤焦的瘦小鱼干,在灰里保温过后,温度正适中的散发着香气。对腹中空空的慕浅来说,足可以引得涎水止不住的外溢。
慕浅一手举着鱼干刚刚送到嘴边,突然瞥见一言不发看向自己的南城,下意识的问出口:“南大哥,你吃过了么?”
“吃过了,你放心。”南城眼神有些躲闪,在慕浅的直视而来的带有审视意味的目光里,突然道:“柴火不多了,我去再捡些来。”转身就匆匆走进林子里。
慕浅看着手中的鱼干,觉的食欲不似刚才那样浓厚。
南木头在撒谎。多么拙劣的演技,几乎是在脑门上欲盖弥彰地刻着,我没吃,我骗你的。慕浅才想起现在的南城的伤还没好,行动都不利索,能捉住这些鱼,估计已经费尽力气。
虽然微弱,慕浅还是闻到了南城身上淡淡的血腥味,想必伤口又裂开了。
搁在以前,慕浅自然肯定是毫无任何压力负担的塞下肚子。现在却是吃了一两个,便觉的索然无味。将叶子重新包回去,搁在另一张藤床边,转身回到自己这边来,面向里又倒下睡去。
今早寒气过后醒来,还只是乏力,晚间却已经开始觉的头痛,眼睛涨涨的向外蹦着疼,浑身上下软绵绵的,使不出力气。
慕浅心下越来越慌。越来越笃定自己的身体出现了问题,不是小症状。
怎么办?慕浅满脑子都是怎么办几个大字飘来拂去,连南城回来了也没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