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边过年前的规矩什么不少,诸如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等等。
房子是新盖的,窗明几亮用不上打扫,而其他的年货什么的等腊月二十八的时候去赶个大集一站式购齐就好了。
其他的事情无非就是蒸几锅包子馒头啥的,那是老娘的事,我们老爷们插不上手。
我从小就喜欢锅碗瓢盆瞎鼓捣,炒个菜啥的。但是完事后不但得不到褒奖,反而会被老爹狠狠揍一顿。用他的话说,一个男人整天围着锅台转最没有出息。
这导致我现在也就刚好会泡个面。连被全家视为掌上明珠的雨婷都会炒个土豆丝呢。
男人婆更不用说,从小娇生惯养的,能自力更生叠叠被子就该阿弥陀佛了。
有一次她说想家了,大展身手给我和老万做了一顿陕西名吃“麻食”。说白了,也就是用冷面团,掐下指甲盖大小一块搓成卷,然后下到锅里煮,加点蔬菜调料一块儿吃。
老万还好,我吃了后不消化,肚子难受了整整一个晚上。
可是来到我们家,为了赚个印象分,男人婆硬是要帮老娘和雨婷揉面做馒头。
老娘哪能让她干活?最后,索性连雨婷都被放了工。
正好我忙活完族谱也没什么事,带着她俩到后山去玩。
说是后山,实际上也就是我们家的后院。
这半座山林名义上归村委管理,但谁让它在刘云飞的屋子后面来着?明显被打上了刘云飞的印记。
村里人惹不起只好躲着走,谁都不敢随便到这座后山来。
说老爹欺行霸市是有点夸张。但无奈,刘云飞这个名头太响,谁都不敢以身试法。
比起小神山来,这顶多算是一座土丘。但是胜在树大林深。冬天还好,等到夏天枝繁叶茂的时候,谁要是不熟悉路径贸然进去,怎么着都得在里面转上大半天。
我小学时候每个暑假的必修科目之一就是老爹所谓的“野外生存训练”大半夜去我房间把我拎出来,弄醒后扔到树林深处,锻炼我的胆量和忍耐力。所谓忍耐力——夏天夜里你去树林子里试试?不被蚊子咬死!
一开始我还显得很慌乱,可是慢慢就习以为常了。
老爹偶尔闲下来的时候也会带我进去采些野果蘑菇,掏些鸟蛋什么的打打牙祭。
政府没收缴枪支的时候,老爹还会扛着他的土枪带我进山打兔子。后来土枪被收缴,老爹私藏的手枪又没有子弹,便无法再次享受打猎的乐趣了。
后山下连着一块地势低洼的盆地,里面密密麻麻全是槐树,有数百颗之多。
那就是我们刘家的祖坟了。听老爹说,我们刘家先祖显赫之时,现在镇子大半的土地都在其囊中。祖坟也是找风水先生看过的。
不过想来那风水先生也是徒有虚名。我记得小时候每逢雨季,祖坟所在的盆地便是一片汪洋。那些坟头啊,碑刻啊什么的全都荡然无存。
只是按照老爹的说法,每一颗槐树下,都葬着我们家先人的英魂。
我小的时候家族观念没有成型,对这些先人们也并没有给予应有的尊重。夏天傍晚我经常带着雨婷到这里捉知了猴,憋了尿就直接找棵树尿上去。也是老爹不知道这事,否则还指不定怎么暴揍我呢。
大冬天里树木都落光了叶子,不像美女脱光衣服那般能给人美感。雪下得又不是太厚,否则倒是可以去雪窝子里抓野兔。
这片后山几乎就是我的整个童年。我甚至还记得老爹第一次教我射击时的弹孔留在了哪颗树干上。不过过去了这么多年,如今都已经结成疤了。
虽然对于这个地方我已经熟的不能再熟了,但此次故地重游,还是多了不少感慨。
想当年,我跟老万就是在这座山头上撮土焚香,八拜为交。
而如今却……感情,是这世界上最容易随着时间流逝而变质的东西。
我回头向下看去,村脚下那座低矮的平房内,住着老万年事已高的姥姥。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她双手掐腰,站在我家大门外破口大骂时那副底气十足的模样。
我跟老万从小打遍两村无敌手,所以现在,我在这两座村子里,竟然没有一个朋友。
家里面确实没有什么娱乐项目。之前我回家长住,无非看看小说,消磨一下时光。而如今就连小说都不愿看了。原本就贫乏的趣味更加脊薄。
晚饭时候老爹终于还是拿出了我给他买的五粮液。
男人婆殷勤得为我们两个人倒酒,说道:“叔叔,我不会喝酒,所以以茶代酒敬您一杯,初来乍到,多多打扰,还请包涵。”
“装”我在心中暗自腹诽。她不会喝酒,说出去谁信啊。
老爹也不含糊,笑呵呵得一饮而尽。
男人婆紧接着又为老爹满上一杯,说“第二杯酒,还是要敬您,祝您跟阿姨身体健康,笑口常开。”
“好,好。”老爹哪里能比得上男人婆的词汇量,整得一套一套的。只能一个劲点头称好,又干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