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轻轻的姑娘,骨子里有一股犟劲。他那年高中毕业时,也在号召上山下乡,不过基本上都是自愿选择,就没有一个人来动员过自己。同时也在号召支援边疆建设,他选择了后者。想到此,他点点头,说他能理解,当初他去西藏也不是特别情愿的,一是在内地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二是觉得没有更好的选择,才去的。适应后,也觉得不像外人说的那样恼火。
马家堂屋陈设简单,除了桌椅板凳外,靠墙有一个小柜。当他目光落在小柜上摆的一排书上,他站起身走近看一看,随意翻了一下,都是一些小说,其中有《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就问:
“马儿,听我妈说你平常爱看书,都喜欢看点啥书?文化的?历史的?哲学的?古代的、现代的?”
看着他的背影,小马没回答。他一听没有回答,就侧过头看着坐在另一方的马兹青,加了一句,“该不会是喜欢军事书籍吧?”
马兹青心里想,上学时主要时间都放在学习上,放学回到家帮母亲做些家务。其他空余时间多是跟同学一起参加课外活动,花在看书上的时间并不多,更没有去看他说的那些书。她明明看见他去翻看了柜子上那些本书,偏偏还要问一些没有的书,她隐隐地觉得他在炫耀似的,就淡淡地回答:
“我就一个初中生。你说那些,我都看不懂。”
“那总有你喜欢看的吧?”王大业又走回来坐在桌旁,看着她问。
“有时间就看点小说。”
“嗨,我就爱看小说。读中学时爱看,工作后也爱看。那些地方娱乐活动也不多,内地去的年青人不多,交往少,所以有时间看小说。”
“那你都看些啥小说?”
“中国古代的有四大名著,现代的有巴金的《家》《春》《秋》,有矛盾的《子夜》《虹》《蚀》,李吉人的《死水微澜》《暴风雨前》,郭沫若的自传体小说……”
王大业张口就说了许多中国小说,又马不停蹄地说了许多国外的名著:沙士比亚的小说,巴尔扎克的小说,雨果的小说,托尔斯泰小说,高尔基小说……他说完后,看着小马,想看她的反应。小马说:
“我看得少。你看过的书多,很多都是我没看过的。”
“你看过《牛虻》吗?”
“看过。”
“我喜欢伏尼契这个作家,她是一个女人,却把男人的心理描写得那样好。同样的原因,在中国作家中我喜欢茅盾,他写的女性人物,心理刻画也是那样细腻。要是不晓得作者是男人,还会觉得是一个女作家写的。男人把女人写好,女人把男人写好,这很不容易,所以我很钦佩这两个作家。”
小马听王大业说得滔滔不绝,她评判不了,但《牛虻》这书是她认真读过的,她还是说出个人的看法:
“我不喜欢牛虻这个人物。他斗争的背景我不太了解,好像是革命党人反对外族统治。他的意志很坚定,让人钦佩。但他报复心太重,折磨爱他的人。这让我不理解。”
“他是为了反对教士们的虚伪。叫蒙泰尼里的神父是他的亲生父亲,却欺骗了他。另一个神父也欺骗了他,把他忏悔时说的话告密给当局。揭露宗教的欺骗比雨果的《巴黎圣母院》更直接。他有权利报复教会,以牙还牙是没有错的。这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原则。”
“他也报复琼玛,还为自己找理由。他既然深爱琼玛,为啥还要这样做?”
“这,这……这也许就是人们说的爱之愈深,恨之愈切吧。”王大业没想到对方执著在这里,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话回答,含糊了一下。
她觉得王大业也说得有道理,她也没能力说服对方。她记得有一次在图书馆看书碰到李轼,摆起看过的书,李轼说,没有必要比高下。要说对教会和教士虚伪的刻画,霍桑的《红字》比《牛虻》更值得一看。我们的阅读习惯太受斗争哲学的影响,甚至成了一种价值判断。这太偏执。
这时,王大业发现柜子上的书,一些是用牛皮纸包着书的,书皮上面用钢笔写的字很规整娟秀。就问:
“这是你写的字?”
见小马点点头,王大业拽过一张纸,掏出衣服兜里的钢笔,想都不想,就写了一段话:
“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对于每个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这样,在临死的时候,他就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经献给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
王大业把纸推到小马面前说:
“马儿,你看我这个高中生,写的字,像狗爬一样,比你写的差远了。你不会笑话我吧?”
马兹青一看,字确实写得不咋样。她明白对方是通过自嘲来让谈话轻松随意,心里涌出一丝温暖。这段话也是一代人耳熟能详的,出自苏联作家奥斯特洛夫斯基《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主人公保尔·柯察金之口。这段话她第一次读到时,好像全身的血都在沸腾。如今看到,虽然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