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拉车
五、雷阵雨
武兴宇这一歇就是一周多,再去时,已经又是一番心情。不过,反倒让孙友忠感到意外,在他看来,武兴宇是不会再来,没想到还又来了。
一切还是那样熟悉,刚开始就遇到小麻烦。
进入采石场那段路,就是临时修建的毛坯路,路程不长却是起伏不断,没有碎石作路基,就是土路。前天刚下过雨,路面软,个别地段软得像海绵,使不上劲。在一个低洼处,孙友忠和武兴宇反复拉了十几次,就差那么一点,就是上不去。拉车的人都是一清早就开干,凉快一些。今天他们去得迟,车都走完,只剩下他们一辆车,找不到搭把手的人。
孙友忠说:“我们再试一次,这一次要是还上不去,干脆就在路边上多歇一阵,等有人了再说。”
“一二三,起。一二三,起。”孙友忠一边喊,一边拼命拉。
武兴宇合着号子使劲,在坑边僵持着,还是上不去。
正在孙友忠想放弃时,一股力量传递到他身上。伸着脖子使劲的他没有回头,他明白这是有人搭把手,在帮着推车。车一下冲出了土坑。孙友忠抬头一看,才发现是安力柱,光着上身在推车。见板车已经走上平路,安力柱冲孙友忠一点头,抓起丢在车上的衣服走了。孙友忠忙冲着安力柱背影喊了一声:
“谢谢老哥。”
安力柱没有回头,背朝着他们,举起手在空中摇摇衣服,吹着口哨大步往前走了。孙友忠晓得石匠们也很自在,干完自己的活路,想走就走。
“认识的人?”喘着粗气的武兴宇问。
“不认识。”
“还是好人多。”
“是采石场的石匠,路过,帮我们推一把。”孙友忠说。他以前也遇到过这种情况,所以没有感到奇怪。他要是看到别人遇到这种情况时,也会主动搭一把手的。
“要是没人路过呢?”
“总有人过的,石匠、抬工、还有其他人,干活路的人都能搭把手。实在没人也只能等到有人时再说,我有一次就是硬等到前面的人回来拉第二趟。”
孙友忠说这些话很随意,他已经习惯,这种事他遇到了不计其数。只要是经过工地,干活路的人都能主动伸手,而不是干活路的人,一般不会主动援手的。
***
一路走来,武兴宇已经没有第一次那种新鲜感。
当他伸长脖子拉车时,他能感受到脊背上的灼热太阳,像烙铁贴近皮肤;他能感受到地面有一股热浪向上腾起,直扑面门;他能看到路面一步一步地往后去,而前面的路却没有尽头。他不想看路面,把眼睛投向侧面,路边白色的树干,在太阳光下发出强烈的反光,晃得眼睛生痛,他只能把目光挪开。当踩到石子上时,他能感到脚硌得痛。这些,他第一次拉车时似乎都没有感觉到,这次全都感受到了,唯独没有感受到的就是凉快。
武兴宇这时盼望着有一阵风吹过来,那怕是一丝风也好。可惜,就是没有风,依然是那些奔忙的货车轰轰地从身边刮过,带来的不是风,而是劈头盖脸的灰尘和热浪。汽车一过,周围的一切,死寂一般,没有一点动静。只有树上的蝉,长一声短一声,不知疲倦地叫着,大约是晓得时日不多,他觉得那是悲秋之声。
孙友忠抬头看了一下天,一片湛蓝,看不出有下雨的迹象。杨柳树投下了很大一片浓荫,覆盖了小半条马路,却是在马路的另一侧,而他们走的这一侧树荫投在路外。他看了一眼走在旁边的武兴宇,说:
“前面不远就要到张老头的修车铺,去那里歇歇,喝口水。”
离张老头修车铺还有二百来米时,老天爷突然翻脸,瞬间就乌云滚滚,天一下子就昏暗下来。狂风骤起,把地上的纸屑、沙土、枯枝、烂叶全卷起来,劈头盖脸地打向人,旋即又被卷到树梢上去。原本在烈日下有点昏昏欲睡而下垂的树叶,这时全都清醒过来,翻立起来,呼应着狂风哗哗地舞动。面对马上要来临的暴雨,孙友忠立刻把车停在路边,说:
“雨要来了,快跑,到张老头棚子那里去躲雨。”
“车咋办?”
“不要紧!”
孙友忠心想这武兴宇还很有责任感,但有点迂。他话一说完,带头就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喊,“快跑吧!石头不怕雨淋,也不增加重量。”
一分钟后,孙友忠冲进了修车铺,最后那几步已经挨上雨点。随着他脚步踏进铺子,一道闪电追上他,耀眼得眼前一暗,随即一声炸雷响起,轰隆隆地从上空越过去。孙友忠回头一看,武兴宇没有跟上来,根本就没有跑,只见他平伸着双手,头向上张着嘴,不慌不忙地走着,好像在吸吮着甘露一般。孙友忠忙喊:
“快跑过来,打雷危险!”
武兴宇走进铺子时,全身都在滴水,那裤衩紧贴在身上。他还是兴致勃勃地喊:
“痛快,安逸!痛快,安逸!”
“武兴宇,我真没想到你没跟上来。你那样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