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石灰船
一、规矩
8月,已立过秋了。时令还没有出二伏,天空一碧如洗,见不到一丝云彩,终日骄阳似火,晒得人毛焦火辣的。天上是万里无云,没有一点要下雨的样子,连风也没有一点,已经连续几天是三十**度的高温,室外温度至少四十多度。平常那伴随着金沙江奔涌而产生的河风,此时也不晓得到哪里去了,就是在江边也难感到一丝凉意。
这种天气,不要说干活路,就是在室内坐着不动,汗水也是涔涔往外冒。在野外太阳下干活路就更不用说了,那汗水像小溪沟在身上纵行。就连平常不戴草帽的老黄牛也扣顶草帽在头上,那火辣辣的太阳实在晃眼得很。
李轼过去常听人说这样的话:“一个夏天就晒黑了”。现在才明白,要晒黑用不着一个夏天,只要在这三伏天晒几天就行。就是这种天,除了老黄牛等几个人,大家巴不得活路少点,就可以不来了或多歇两天,偏是这种天气,活路反而多。
这几天工地上正在抓紧运砖头,那是前段时间从船上下仓,堆在江边的。修房子的施工队也有他们的盘算,想在秋雨绵绵来临前抢抢进度,所以每天需要的建筑材料反而多了。他们这些吃搬运饭的人自然没话好说,必须保障施工队的需要。
李轼原来以为经过丢包后,应该没有啥难的活路了。其实他又想错了,在这一年四季中最酷热难熬的日子,他又遇到了一次。
第二天,陈老大的船运来一船生石灰,虽是满满一船,吃水却并不深。宗陵对大家说,砖头先放下,先挑石灰,要不然过几天遭雨就麻烦哇。李轼到工地后,还没有遇到过挑石灰,问杨建国:
“建国,这活路咋干?”
“这活路得大家一起干,宗陵会安排的。”
挑石灰不累,因为生石灰分量很轻,同样的一筐,生石灰重量不及沙子重量的四分之一。但生石灰对皮肤腐蚀作用很强,这种生石灰全是散装的,散发的气味更是刺鼻呛人。挑石灰是一件很讨厌的事情,大家都不愿意干,但偏偏这是建筑工地常用的建材之一,还躲避不了。主要是用来拌石灰砂浆,彻墙用,也用来搅石灰浆,刷墙用,那时的工地上,石灰比水泥用得更多。
生石灰从船上起下来后,不再堆放在岸边,一是怕受潮,二是石灰松散也不好堆。更主要的是为了减少石灰四处扬起粉尘的环节,人可少遭罪。要是先在岸边堆放一次,运进仓库时还得再起一次,再堆放一次。这前后两次都得受石灰侵蚀的煎熬。所以一般就都是一次性地从船舱运到仓库里,而且进库之前也不再一一过称,挑到仓库直接倒进去就行了,重量按船的吨位计算。
杨建国说:“我们都干过,挑石灰这活路虽不累人,但呛人烧人,人遭罪受苦。在船舱里,一般是让一个人起仓,即由一个人用铁锨从船舱里往筐子里装,其他人往仓库里挑,中途基本上不歇,一肩就进库房。活路虽说不累但很苦,对你也算是一关吧,不管咋样,你得熬下来。”
李轼想这不是专苦起仓那一个人嘛,哪个愿意干?难不成又是抓阄?这种抓阄可不公平,一次就一个人,运气好的就不用说,运气要不好,一干上就不再轮换。可是杨建国话里没有抓阄这个意思,那是让哪个干呢?还说对我也算是一关,这是啥意思?正想问杨建国具体咋个分工。宗陵已经先对他说:
“小李,建国还没有跟你说吧。我跟你说吧,还是那句话,先说断,后不乱。这活路是一个人负责铲,其他人负责挑。按工地上的规矩,你是后来的,铲石灰的活路就该你来干。”
“这……这规矩……”
李轼想,凭啥就让我来干?他抬头看看其他几个人。王有才没有说话,还是那付漫不经心的样子,好像这点事还用得着大惊小怪,还有一种等着看好戏的神态。老黄牛也没说话,眼睛还在望天,那张木讷的脸上,似乎写着就应该是这样,脸上的表情就跟往常无异。其他几个人并没有回避他的眼光,倒是看着他,好像这事早就定下来了,你咋还大惊小怪的。李轼没有把话说下去,毕竟在工地混了一段时间,晓得宗陵的话不会没有来由。
看着李轼在犹豫,杨建国说:“李兄,你先干吧。宗陵说得没错,这就是工地的规矩。”
李轼一听杨建国这样说,话虽尚未说透,也明白了杨建国话里的意思:你在工地上混,就不能挑肥拣瘦,累的活路、苦的活路、脏的活路,你都得干,这也就是工地的规矩。他心里也清楚,要是有能帮自己的地方,杨建国不会袖手旁观的,既然这样说,肯定有其中的道理。马上接口说:
“这既然是规矩,我没有二话。宗班头都安排了,我就来吧。”说完,李轼就先跨进了船舱。
杨建国叮嘱了几句,从陈老大那里拿来一块毛巾递给李轼。李轼扎在头上,只露出眼睛,开始干起来。
生石灰原本是块状的,但它极其松脆,稍一碰撞受力,就裂开成了粉末。铁锨一触动就扬起粉末来,扩散开来,四周笼罩在石灰粉尘中,空气中充满刺鼻的味道,呛得人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