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民以食为天
三、二进办事处
再去街道办事处时，方二也不再打听，直接就奔上次去的那个办公室。他已经想好了主意，不问我就不说话，悄悄呆着，看哪个耗得过哪个。一看他去了，那两位女士问：
“你咋又来了？不是让你去找你父亲厂里吗？”
“我爸厂里我找过了，人家说得很对，厂里只管厂里的职工，不管职工子弟。”
“那你也不能找我们呀！你的事我们也管不了啊！”
“我没有工作，就是居民，你们就应该管。就算是知青，在户口没有落户之前，也还是应该算居民。你们不管，哪个管？”
办公室里的几个人都不说话，当方二又问领粮票的事，房间里的几个办事员是一问三不知，都说不晓得，不归他们管。再问，就没人搭理他。方二一看，就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
“我现在就是居民，户口就在这个街道，就归你们管。我的户口簿上根本就没有迁出，还是这个城区的居民！就该你们管！这事你们要是不管，我今天就呆这里，就不走了。”
说完，方二也不征求对方的同意，一屁股就往边上的一把空椅子上坐下，还挪动了几次身体，坐得更舒服一些。然后把眼睛一闭，脚一伸，那意思就是准备要打持久战。
见他赖着不走，有人出面说，我们这里是办公的地方，不是茶馆酒舍，你不能老呆在这里不走，你不走，我们咋办公啊。你是高中生，应该懂这个道理吧。方二心想，你们办那门子公，不就是怕老子在这里碍眼，摆龙门阵扯靶子不方便嘛。但他啥都没有说，走出房间，一屁股就坐在室外的台阶上。果然他刚出门，里面四五个人的声音就响起来：
“年纪轻轻的，也不缺腿少胳膊的，为啥就不愿意下乡呢？这样多的人都去了，偏偏还有人不去。不明白他们是咋个想的。我们家的两姐妹第一批就下去。”
“就是嘛，我家老大也是第一批就走的。没想到有些人就是觉悟太低，这是国家号召的啊！居然不响应国家号召，还敢不去！肯定是思想有问题！”
“要我看，还得多办学习班，加强学习，提高思想觉悟，直到下乡去为止。”
“你们就别说了，说这些没有用。当初工宣队和单位上的人动员他们，他们都不去的，学习班也是办过的。再说，这批人户口都是下了的，你还能咋办？他们粮食关系也没得了，每月的粮票自然就没得了，他们找街道办事处就是要求领粮票的。”
“领粮票？依我说就不能给他们，你的户口和粮食关系都不在城里，凭啥领？要领，就到农村去领。”这人的声音很高，晓得方二就坐在台阶上，显然就是故意说给方二听的。
“我也是这个看法，就是不发，看他们能撑多久？撑不住自然就下去了，省得动员。”说这话的人，声音很平稳，甚至是轻描淡写的，但那话的内容却是像刀一样锋利扎在方二心上。方二在心里骂：跟老子啥东西啊，都是一帮吃人饭不干人事的家伙。
方二从台阶上站起来，前面那些人说的话，他也听见，他并不介意。他能理解，别人家的娃儿都下乡去，对自己这种没去的人，有看法是正常的。他想看看后面说话的这两个人，心里想跟老子都是啥人啊？还有一点人性吗？
方二看清那两个人年纪都不大，三十来岁的人，估计是没有子女下乡的。心想有子女下乡的人说我，还情有可原。你们算啥，凭啥说我，不就是手上有点权力嘛。要是在从前，方二早就冲进房间，跟那两个人争论起来。他想老子下不下乡，跟你们有啥关系？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就是不愿意去。但这并不碍你们啥事，凭啥就容不下我们，凭啥就不让我吃饭？但他只是狠狠地看了那人两眼，啥都没说，又继续坐在台阶上。
他记着吴能劝他的话，吴能说派出所和街道办事处都在一个院子里办公，争吵起来，说你妨碍公务，你一个人说不清楚，把你圈在派出所犯不着。
方二笑着说，我现在是有地方睡觉没地方吃饭，圈起来还有人管饭，正好。
吴能说，你都过二十岁的人了，还这样傻，说话不动脑筋。千万记着不要冲动，不要计较对方的态度，别人说啥话听着就是了，这种屁话我们还听得少吗？
方二晓得吴能虽然才比自己大两岁，考虑问题确实比自己周全，所以在讨要粮票的过程中，他保持了克制。他还想起父亲周师弟告诫他的话：求人办事要有耐心。
方二后来说，这次我是练足了涵养，俗话说得好啊，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