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逆流
二、翠屏山
翠屏山,在城市的西边。因其四季苍翠,望之若屏,故得名如是。
山上森林除了高大的桢楠、香樟、柏木、黄桷树等古木外,覆盖全山的是后栽的松树。翠屏山上还种植有银杏和水杉,这两种树曾经在世界范围内绝迹,只有中国才有,号称“活化石”。尤其是水杉树,在中国也不多见了,是40年代才在川东等地发现的。
翠屏山不高,海拔不过500多米,山不陡峭,形状如一个两边低中间高的弧形屏风,山势舒缓,便于游人登山。从山脚到山腰的石梯宽大平缓,从山腰到千佛岩的山势兀然拔起,一条石梯一百五十级,一气呵成到千佛岩脚下,犹如通天云梯般。山腰平坝处有翠屏书院的三进小院,被古树名花簇拥着,绿荫中红墙青瓦,飞檐凌空,古香古色。书院中的红墙爬满青藤,庭院的青石板经岁月打磨,光亮鉴人。书院最初建于明朝成化年间,距今400多年,现存建筑是清朝的。
在李轼的记忆中,翠屏山确实是四季长青,满山绿色。山上的建筑都隐没在森林间,在山下是看不到的,唯一能看到的就是千佛岩。千佛岩,并不是自然山崖,而是人工的石头建筑,一面和山崖连为一体,另外三面石壁上全是佛像。它是千佛寺仅存的一点遗址,千佛寺始建于唐代,千佛寺与中国许多古建筑命运一样,也是屡毁屡建,由此也可看出时代的变迁和兴衰。50年代至文化大革命前,就剩下千佛岩一个光台台了。
打李轼这一辈人开始,当地人就只晓得千佛岩,而不知有千佛寺,摆谈中只有“千佛岩”三字。那时,千佛岩上的石刻小佛像都还完整无缺,密密麻麻,一个挨着一个,取坐姿,塑像没有石龛,全是凸出的。佛像都不大,一尺见方,远看都差不多,近看却各具神态。那石质肯定坚硬如铁,佛像历经千年,一点风化的痕迹都没有。
60年代中期,“文化大革命”哄然而起,一夜之间,佛头都被凿坏,多数被全凿掉,少数留得半张脸或更少的一点脸。想必是石头太硬,要全凿掉太费劲,要不然,佛身也保不住了。那时,这些都属于“四旧”范围,自然在横扫之列。至此,千佛岩及后面残留的庙宇建筑彻底荒废,只留下被野草遮埋的墙基,中间的庭院因是石板铺就,还没有被荒草遮掩,但野草也从石板缝隙中冒出来。让人想起“朱雀桥边野草花”,兴废更迭不由人之变迁。
从60年代初,李轼每天清早去爬山,一路不停歇,一直爬到千佛岩,在千佛岩一带停留。荒草丛生的千佛岩,露水很重,草盛人稀,小路被荒草覆盖。千佛岩一带,树杂,除松树、杉树外,有一些年头长的楠树、黄桷树、樟树,树干粗大,树冠茂密,簇拥着荒草中的千佛岩。60年代初爬山锻炼身体的人并不多,主要是学生,到了上山下乡运动开始后,爬山的学生也都下乡了。像李轼、大牛他们仍在爬山的,所剩无几了。
千佛岩那里,清晨那段时间,有两拨人。
一拨是李轼和他的朋友们在锻炼身体。其中有两个剧团的人,除了锻炼身体外,还练唱功。剧团的大史还时不时吼几嗓子: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声音划破了寂静的山林。
另一拨人,就是在那野草丛生的石板地坪上练拳脚的人。虎虎生风的拳掌,伴着咚咚咚的跺脚声和吼声,也让山林震荡,大牛就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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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牛身形壮实,比方二还显得强健,喜欢耍点拳脚。大牛跟李轼关系不错,却不爱坐茶馆喝茶,也不爱下河游泳,早晨与一帮小年青在山上跟着一个师傅练武。这位师傅就是吴能二舅的高足。吴能二舅姓严,是当地名医,专治跌打损伤,有不少祖传膏药、丹药秘方,不少有内外伤的人都慕名而去。不仅如此,据说他年少时在峨眉山学艺时,曾得过高僧指点,身怀绝技,在蜀南一带名头很响,解放后除了行医,不再言武。当年吴能被打伤后,就是找的这位严二舅治的伤。
大牛跟着学艺的师傅是严大师解放前收的关门弟子,跟着大师学医也学了一点拳脚,已是四十出头的人。解放后民间习武的人踪迹难觅,“文革”武斗一起,不经意间,习武的人慢慢出来了。大牛就是在这一拨中的一个。
李轼每天清晨爬山,所以常见着大牛,两人上山路线不一样,各走各的,在千佛岩碰着,打个招呼,然后各忙各的。俩人下山常碰在一起,就边走边摆龙门阵。大牛骨子里崇尚那些仗剑走天下的武侠,小时候跟杨建国兴趣一样,也是爱到茶馆听说书,他特别爱听《三侠五义》、《七侠五义》之类。杨建国喜欢的是故事的跌宕起伏和人物的命运,而大牛喜欢的是武侠们独立特行的那种精神,他说:
“重然诺,轻生死。快意恩仇,浪迹天涯。行侠仗义,惩强除恶……”
“行啦,行啦。没想到你跟吴能一样,整得一套一套的。你还崇尚那些侠客,都啥时代了,当年的义和团自称刀枪不入,结果被洋鬼子的枪炮打得满地乱滚。”李轼打断他的话。
“我当然明白时代不同了,习武至少可以强身健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