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和三十九年,十二月十二日。
那日落雪纷纷,一眼望去万物皆是银装素裹,分外妖娆。那皑皑白雪上散落的红色鞭炮却是十分醒目,一度如同心若雀跃的心情。心若日盼夜盼,终于盼得及笈。
心若那日特特穿了件粉色桃红小棉裙,外面加了件水蓝色绣花短袄,腰带上坠着那块玉佩。略略施了些薄妆,化了长长的远山黛,眉间贴着精致鹅黄,耳垂金蕾丝嵌宝石叶形耳坠,发式是流云鬟,披在肩头,看上去颇有些大家闺秀的风范。
心若不比清涟美,但也别有一番风味。她就似山中精灵,空灵且不沾染人间俗气。她没有清涟魅惑人心的妖娆之美,却也能让人记住她的秀气。
心若随在爹爹身后含笑着端茶敬酒,眼睛却有意无意欲语还休地盯着门口,隐隐有些期待。
昨晚在梦里,心若看见了那个君家三郎,他身着艳色红装,骑着高头大马,那马闲闲的迈着碎步,优雅的踱至心若的跟前,马上的人含笑望着她,眼眸如水。他缓缓伸出手,躺在手心的,是一枚同她腰间一样的玉佩,“从别后,忆相逢。今宵剩把银光照,犹恐相逢是梦中。若儿,我来接你。”他将她拉至马上,深情凝望,心若便在羞红脸的那一刻醒来,摸摸脸颊,滚滚发烫。
心若的成人礼办得隆重而盛大,在鞭炮齐鸣中,心若想:若是他能来,就更完满了。
可是,心若没有等来他许她的香车宝马,十里红妆,却遇上了战乱连天,家破人亡。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北越国会突然发动战争,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安德,这个繁华古城,就先遭受了攻击。
没有了往日的安谧宁静,从未经历过战乱的人们,如同没了磁场的指南针,失了方向。街上随处可见哭声震天,抱头鼠窜的人们。安德城百年和平,修养生息中重文轻武,军队战斗力不堪一击。人们心惊胆颤,不顾一切离家逃难。死抵的城门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撞开,心若的成人礼在欢声笑语虔诚祝福中开始,在惊心动魄动荡不安中结束。
霍苏两家对彼此再多的不满也瞬间烟消云散,两家速速的打点好包袱,跌跌撞撞向北逃去。那里,是南华国的都城,顺阳。
为保安全,他们决定走偏僻的小路。
安德城的西南方有一处深山密林,人迹罕至,在前有难民,后有敌兵的紧急时刻,一行人不得不冒险一试。
他们在山中艰难行走,密林中灌木从生,看不清脚下的路,霍继昌便让清涟扶着霍夫人,心若搀着她爹爹,自己折下树枝在前面探路。
渐渐红日西去,密林中漆黑一片,再明亮的月光射进来也只成斑驳的暗影,苏东亭掏出火折子吹亮,小心翼翼的递给霍继昌,众人便在这淡淡光晕的庇护下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因紧张大家都屏住呼吸不言语,偌大的森林显得鬼意森森。安静持久,却猛地被一声惨呼打破,林间栖息的鸟儿闻得声响扑棱棱飞起,被翅膀打落的树叶掉在人身上,激起人一阵颤。
只见霍继昌扔掉手上的火折子,双手捂住小腿,倚着一棵斜斜倒下,面容痛苦。
心若忙拾起火折子去看,一截布满花纹的蛇尾正慢慢隐入灌木丛。
竟是斑纹尾龙蛇!
心若愣住,没了注意。
此蛇剧毒,并不冬眠,被咬者几乎无一生还,但被咬者不会立即死亡,而是等毒液慢慢侵入心脏肺腑,毒发身亡。
清涟看见心若的表情,已觉不妙,拉住心若的手哭着祈求:“若儿,我知你精通药理,你快救救我爹,快救救我爹……”
心若看着清涟梨花带雨的模样,也甚是难过,她过去掳起霍继昌的裤腿,已是红肿一片,她快速地撕下裙摆,将伤口上下紧紧箍住,减小毒液蔓延的速度。
清涟奔过去想为她父亲吸出毒液,被心若迅速止住:“你疯了?你可知浸了蛇毒的血比蛇毒厉害百倍,见血封喉,你想为霍伯伯清毒,到时候霍伯伯没好,你就先没命了。涟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救霍伯伯的。”
说着脱下外罩,包在树枝上,又刮了松油在上面,接着火折子点燃,嘱托霍夫人照顾好霍伯伯,告诉他切勿心浮气噪,又择了树枝让爹爹不停地给霍伯伯刮血。交待好一切,她深呼一口气,拿着火把欲走,清涟拉住她,“心若,我们一起走。”心若笑笑,没有拒绝。
心若要找一种名叫蛇血清的草药,心若并不知道那草药的真正模样,只在医书里看过,隐约有些印象。好在那草药正生长在这种深山老林中,这让心若多了些希望。
心若给清涟描述了蛇血清的样子,两人便弓着腰一寸一寸找,许是因为有火光,山中鸟兽都躲了开去,两人并未受到侵袭。
可是毕竟是女流,两人在山林间跋涉,甚是吃力,走了很远依旧一无所获,心若慢慢沉了脸色,清涟更是焦急,默不作声的流泪,却仍是急急的找着。眼看着火把就快烧尽,心若轻轻拉了拉清涟的衣袖,“清涟,回去吧。”
“不……”清涟倔强的摇头,姣好的面容上满是悲戚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