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死离别之际,子键只是默默地,对翠芬的嘱咐一一点头,然后他叫大凤把俊鹏抱来。她嘱咐女儿大凤,应该善待孩子的同时,也不能像自己那样纵容他,但严格管教的时候,却不能苛刻与他。翠芬的话是对大凤说,也似对子键说,对于她来说,大凤和俊鹏一样,都是个孩子。脸上挂满泪珠的大凤,已经无心在听这些了,悲伤得哭出声来。
不懂事的俊鹏,眨动着一双大眼睛,安静地看着翠芬,突然间朝着她扬起胖乎乎的小手。大凤抱着他蹲在炕沿边,与母亲又贴近了一些。令人匪人所思的是,俊鹏并没有害怕,翠芬被伤痛折磨成骇人的容颜,相反伸出那娇嫩的小手,在翠芬苍老的脸上,抚摸了几下,小手犹如凄凉的冻土层上,开出鲜艳的花朵。
“大姑,你还疼吗?以后我不淘气了。”
童稚的问话、娇嫩的声音,使周围的人一片唏嘘,都默默的转过头。孩子哪能知道,翠芬与自己的生死离别就在眼前。
“好孩子!大姑听见你说话就不疼了,你们在场的人也听好了,谁要对孩子不好,我不高兴。”
翠芬吃力地微笑着,面部流露出一种艰难的慈祥。她看着俊鹏,脸部抽搐几下,又一滴浑浊的泪水,缓慢地从眼角流出。这滴泪水,犹如一滴墨迹,浸润着她宣纸般,干燥的皮肤,慢慢地弥漫。
俊鹏处于生命的起点,一道上升的生命曲线。翠芬濒临生命的终点,一道下降的生命曲线,强烈的生命图案在此汇合交叉,从此即将没有交集。俊鹏和翠芬的对话,让周围所有的人感到震撼,同时也充满着心酸。
这时子键发现翠芬,艰难地对俊鹏,笑过之后。一只手无力地耷拉到炕上,像一根枯萎的树枝,苍白如纸的脸无需颜色改变,安谧祥和地闭上眼睛。让在场的亲人,感觉到她面对死亡的坦然。翠芬面对艰辛岁月生活苦难,虽然天生具有超长的坚强,但最终抵挡不住,肌体上伤痛的侵害。
翠芬说离开就离开了,其实这就是生命的真相,也是一种法则。生命就是一种创造,也是一种延续,虽然**离开了,但她的音容笑貌,还留在儿女的身上。
子键站在翠芬的身边,凝视着她那张在自己面前,永远也舒展不开的面容。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翠芬走的,一副安详和从容,因为她把身后的事情也安排好了,生命中不曾留下遗憾和惦念。子键一直目送她的灵魂离去,直到她的身影,消逝在很远很远的雾霭里,心里说不出是一种滋味,亲情、爱情、友情,还是其他的什么。
人啊!阻止不了命运,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辜负身边的每一刻。子键接触着翠芬的尸体,感到一阵刻骨铭心的寒冷。翠芬结束了人生的游戏舞台,烟云思往,浪花不兴,人变成冰冷的冻土,再无变化可言。无奈之中,子键挥挥手,让二蛋子把窗帘拉开,太阳正从灰红的朝霞中升起,穆穆皇皇,庄严无限。
此时的翠芬,应该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躺着的地方在哪里,忘记了生与死的煎熬,这只天堂鸟回归天堂了,活着太苦,所以才招她回去。她终于完成自己的生命轮回,结束生命的艰苦跋涉,在颓林败柳间,顺风飞去,但她并不遗憾,因为有更多的小生命,延续着她血液,继续永无休止的生命跋涉。
按照农村当地风俗习惯,生老病死是人生的大事。翠芬停尸三天,亲属朋友前来吊唁,葬礼办得也是体面,大凤姐妹哭得非常凄惨。也许死者是痛苦的,活人无法体味,但生者的痛苦,又有谁能真正体会明白呢!
烟尽茶凉,子键对于翠芬的死,没有任何的表情流露。真是,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不喜欢一个人也不需要理由,这与恩情或者其他无关。
出殡那一天,寒风萧瑟、红尘缄口。内心悲凉的大凤姐妹,在哀嚎声中,大片的雪花漫天而下,夹杂着抛向空中,盘旋飞洒的纸钱,天也落泪了。鲜活的一条生命,埋在地里,说不见就不见了,万物归泥土,一抔泥土万物所归。短暂的一天,漫长的一生,生命从此划为一个句号。每个人生命的诞生,都大致相同,但生命的逝去,则是千奇万状。翠芬无奈选择以这种方式,结束了生命轮回,让活着的人刻骨铭心,难以忘怀。
送走了翠芬,回来的路上,漫天而下的雪花,犹如春天里的柳絮一般,白茫茫、虚飘飘,落在人的脸上身上。这说也说不清、听也听不见的飞絮的雪花,好像是在追问着什么。子键想起给翠芬打墓时,动头三锹土时,黑先生说的话。“一挖金、二挖银、三挖聚宝盆。”含义是死者保佑家族的后人,日后兴旺发达,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事实上一个死去的人,能做到吗。
人是多么容易消失的东西,就像是一片雪花,在大自然的嘴唇中只是一抿,转瞬间就不见了。翠芬即将变成黄土下的朽骨,看着远处的亲人生生奔忙,堪悲、堪怜。丧事办完,大凤把母亲用过的被褥,分给了自己的哥哥和妹妹,也是辈辈相传的意思。
一座孤零零的坟茔,像似荒野中一只忧郁的眼睛,独自迎着北风的呼啸。身边一群乌鸦,它们排列近似弧形,在一个头领的,带领下不断的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