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琴风早领教过了她的口是心非,这时却也懒得和她辩护,脑中只不断回忆着方才的梦境,却痛苦地发现,自己再也无法想起梦中的半点情境,只依稀记得好像是有一个浑身散发着金光的模糊身影在和自己说话。
她方才说老子梦中一直呼唤着“六祖”的名字,可老子却与六祖有什么关系?所谓六祖,不就是佛界广为盛传的六祖慧能吗?他不是早已仙逝多年了么?一个已故多年的佛界圣僧却会是老子这个时隔多年的平凡少年梦呓的对象,真是奇哉怪哉!唉,真是该死,易丝丝不是一直对老子冷漠无情、爱理不理么,她的话自己又怎能当真?
然而不知为何,他心底却又认为易丝丝没有欺骗自己,因为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她欺瞒自己的动机所在。
另一方面,他就更不懂自己为何会在梦呓中呼唤“六祖”了。
陆琴风绞尽脑汁把这一生中所有听过的关于六祖慧能的故事浮想一遍,却只能依稀记得自己似乎只有在净月派天道护法的口中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字,而作为自己启蒙兼向导的天蝎老伯好像从未在自己面前提及过。
他努力地把天道向自己提及的关于六祖慧能的故事从早被压抑在脑底最深处启出,却只能模糊地记得似乎天道所讲的第一个故事是六祖向众佛言道:我有一物,无头、无脸、无名、无字。然后有人答道:此是佛之本源,众生之佛性。但六祖却以为这人将此物指一个“佛”名出来是多余的。
他为什么会说出这么一个奇怪的物来?大千世界、广漠寰宇,哪里会有无头、无脸、无名、无字的物?那么有人将它喻作“佛”之根本,为何他会认为是多余的?那么他向人道出此物究竟是何所指?他想说明什么?
此则故事是源自天道口中所述,这其中又裹含着什么样的一个道理?
陆琴风这时差点儿想破脑袋,却也无法解决突然闪现在他脑海中的这诸多疑问,无可奈何下,便又不得不再去思忆天道所讲的关于慧能的第二则故事。
故事是说当初六祖慧能参拜五祖弘忍时,弘忍问他说:尔出岭南,何能作佛!慧能却答说:人分南北,佛性无分南北。
据天道说,六祖之所以得五祖相传法衣做了禅宗六祖,还源于他所作的一则偈语: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佛性无南北之分,菩提原本就没有树,明镜也并非是台,本来就不存于世,又何能惹上尘埃?在慧能的意识里似乎一切都是空无、一切都无分别,而这也正解释了他的那句话:我有一物,无头、无脸、无名、无字。其实何来一物,原本就是空而已。
一切都源自“空”,世间万物,悲欢离合,恩怨情仇,如果都看成了空,那么便就都变得简单明了了,陆琴风突然觉得自己脑中似乎已抓住了什么东西,但具体却说不上来。
毕竟他终于不能像真正修禅打坐的佛僧,对禅理和佛境都执著不懈。
他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一个有血有肉的血气少年,因为他的手突然依照以往的习惯性动作向外摊了一摊,然而就是这么一摊的刹那,竟让他又触摸到了对面这位刁蛮少女易丝丝的滑嫩的肌肤——这回倒不是其他地方,却正巧是她的柔若无骨的削肩。
便在指间与她肩头接触的刹那,陆琴风如遭电击,浑身明显地震了一震,他突然就像是做了错事的无辜孩子似地慌忙将身体靠后贴紧冰层,惭愧地低下了头,道:“陆某实在不是故意的。”
易丝丝一见到陆琴风的这种正人君子样儿心中便有气,冷声道:“亏你还学那天道打坐修身,你却连打坐最基本的气定神闲都做不到,哼,你迟早要走火入魔的。”
“学天道打坐修身?”陆琴风满脸愕然地看着她,道:“难道陆某这打坐也是学的么?”
易丝丝没好气地道:“那天道最喜打坐是两手交叠平放双膝间,你看看自己,是不是向他学的。”
陆琴风闻言俯首瞧了一眼自己的双手,果不其然,手掌上下交叠成十字,下掌心平放在两膝的最中端,双肘恰能枕在两条膝头,“难道方才自己真的是照着天道所创的如此难看的姿势在打坐?真是乖乖不得了,老子一世英明啊,可都毁在这打坐上了!”陆琴风差点儿要控制不住仰天悲呼。
风度,老子从来都是只讲风度不求结果的。可是现在,老子不仅在他人面前摆出了这么难看的姿势,风度不存,更重要的是,这个他人,还是一个妙龄的少女,尽管……但是……
陆琴风突然羞得差点儿要找一个地缝钻进去。但这里本就是一个地窖,却哪里还能再寻地缝,所以聪明的他就立即将双手扯开,两腿慌忙伸直,想要以最快的速度抹去这一刻的窝囊。
但是,双腿的动作委实过大,于是又难免与眼前的少女磕磕碰碰,间或又有电流击遍全身,然而他却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终于伸直了双腿,感受了两条腿肱接触到地窖地面冰层上的一阵阵凉透骨心的刺激感觉,同时从后背冰层传来的凉意也在分毫不减地透衣入肤、冰冻着他似要沸腾的热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