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琴风突然有一种回到幼年时聆听天蝎老伯传授医经的感觉,那时他的眼神也是这么冷漠,语气也是这般严肃,表情也是如此庄严,气度也是这等威仪脱凡……
燕北行的声音就如同他的名字一般充满着一去不复回的慷慨激昂色彩,或者是因为看到眼前的少年正精神恍惚、神情倦怠、一副随时可能倒下的危险情状,每到重要的字眼,他的话音突然加提数倍,就像是晴空里的一声旱雷,骤升骤止,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陆琴风一直等着他将心法从头到尾诉说一遍,直到最后一个字消弭在夜幕垂临的星空里,他终于不支,一坐倒在地,再爬不起来。
借着暗淡的星光,陆琴风乏力地瞥了一眼正负手挺立的燕北行,只见他的衣袍迎风飘荡,浑身稳如一擎石柱,似乎已与空茫的苍穹融为一体,孤独至与这个人间世界格格不入。
夜空嵌上了数千颗亮丽星辰,当然不能称作是繁星满天,但陆琴风却突然有了一种充实完美的感觉,似乎在他的潜意识中夜空就应该只存有这么些星座、天幕便该当如此空旷适宜,排措有秩,不需有月来点缀,不需铺满天垠的漫天晨星,否则便是赘余,便不再和谐,便存有破绽,便非炫眸华彩,便非引人入胜……
燕北行一震朝着陆琴风瞧过来,诧然道:“小子,你竟然悟性如此之高。唉,看来某家在这里反而会耽误你进修。也罢,如此美景如此夜,某家就特地留给你这个初来的贵客好了。不过临走之前,某家再给你一个警告,那就是千万别太过贪心了。须知水满则溢、月盈则亏,是所谓物极必反。好了,某家再不打搅你,告辞。嘿嘿,明天再来寻你喝酒。”说罢,就那么上身一屈,笔直坠下山顶。
陆琴风暗暗咋舌,心忖这人的修为必然达到天狐仙道那个极数,否则便不会对自己的一时感触而生出感应,更不敢随便自数十丈高的冰山投石一般扎下。首先,能够感应到别人内心的感触,那必须是对周遭环境完全收映于心,更能分辨出微风拂叶般细小的变化,否则纵算能感应到别人心波的蠕动,却也无法分辨入微,不能探出心波的意旨。其次,要知等闲之人上山下山需要先行提气固躯,保持身体的平衡笃定,而像他那般屈体扑倒的姿势,本就是下山人所忌讳,更危险的是,他在屈体投坠之前根本没有提气的动作,也没有屈躯弯身的俯冲坠速动作,倒像是在投崖自尽一般。但陆琴风心知肚明他不是在自尽,而且肯定他有在半空俯冲急速的其他方法。
“气脉悠长者,皆在于呼吸提气兼容不斥、互充不足、互纳有余”这是燕北行传教自己“尊心守神**”的纲要。
陆琴风暗提一口气,直觉胸腹间浊气渐盛,心口隐隐着痛,四肢百骸间潜藏的气流蠢蠢欲动、似乎有冲击心脉的征兆。他已知这是内伤复发的前兆,当下不敢大意,暗暗依照燕北行所传的第一重心法闭目潜修起来。
“尊心守神**”第一重注重的是“聚气于穴”,这或许对一般修行者来说是手到擒来的易事,因为初修者提神敛气后,气息必须经过与身体内脏间联系紧密的脉络来储存,正所谓气通关元、敛聚于心。但陆琴风就不同了,由于他的真元不经经脉,螺旋气流隐隐间对经脉存气有一种排斥打击的举措,所以这第一关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严峻之极的考验。
当然第一关一旦通过,其他两关如“敛气入心”、“驻气守神”都变得简单易于了。
心口的痛楚愈发强烈,陆琴风强行压下想要敛气冲关的欲念,抱元守一,双腿盘缠交叉,两手平放在双膝关节,拇指与食指作拈花状,身体渐渐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
夜深人静、凉风寒体,多星的晴空漂浮着一片淡薄如纱的白云,云体散淡,就像是一团丝绵平铺在广漠的天垠下,柔和而又充满丰富的恬淡雅致情趣。
陆琴风的心渐渐飘飞到无限的寰宇深处,心中充满一片宁和安详的气象。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徜徉于布满星辰的天幕中,心与白云相噬相容、飘荡浮飞,竟而不知何处为天、哪里是地。似乎回到了混沌未开的远古时代,天地不分,万物不存,自己就像是游弋于清浊难分的万千混沌中的一员,从此再与宇宙难舍难分。
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正进入一种修行深境,这是无可言喻的。
“蓬”
体内突然爆发出一阵虚幻的轰鸣,他竟然能够清楚地“听”到。胸腹间的经脉突然如爆裂了般胀痛难受,原本游弋于肤囊穴腔内的螺旋盘流突然如泄洪一般涌入他的任督二脉,他蓦地大吃一惊,心知自己正不知不觉间依照燕北行传授的起式行血纳气,以至于气流再不受控下竟改道渗入经脉。
贮藏于神囥中的真流何其强大,若非是分散在他的腔囊内部,只怕早就让他躯体胀爆而亡,现在这种强大的气流正要涌入他体内承受力小了数十倍的经脉,可想而知,这时他的痛处岂是言语所能形容的。
若非是先前经历过这种真元撑胀脉络的经历,只怕他这时已忍不住跳山自尽了。
陆琴风面容终于保持不了镇定,额头豆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