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他生前是怎样的一个人,但是此刻他确实足以让许慕感觉到尊敬。
阴暗破碎的树林里,有风低沉刮过。许慕环目一周,到处都是破碎的山石和倒伏的树木,天地间似乎被孤独所缠绕。
数个时辰以后,许慕深深喘了几口气,为土包捧上最后一捧土,又捡了些鲜嫩枝叶和不知名的野花,覆在这个矮小的土包之上之后,一屁股坐了下来。
天幕之上,诡异的漩涡仍在不断扩张。四野安静,灰色好似亘古长存。
“老神仙,以后若我活着,还有机会的话,我会再来看你。”休息了片刻,许慕慢慢起身,向着土包恭敬行了一礼。他拾根树枝当拐棍,慢慢向着山下行去。
他走的很慢,刚刚见证了一个神仙与凡人一般无二的逝去,他的心中出奇的平静,没有丝毫畏惧。
脑中总是不自觉出现,老人死之时脸上的那一抹释然的微笑和在小村寨里听到的那首暮歌。他也看过生死离别,岐山镇中每年都会有人因为一些原因死去。也见过送葬队伍敲敲打打抬着棺木从身前经过。
甚至他自己幼时就杀过山林里的劫匪,雨夜里与方木一起连杀四人。
但从未有过一次死亡让他如此触动,让他觉得疲惫而无望。
山间缓慢翻腾的灰雾并未让他感到任何不适。
许慕并不认为自己比那些神仙更厉害,达到百毒不侵的境地。到达百毒不侵的境地。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这雾气只对那些仙人有效。
天空中的巨大漩涡已经涨大到占据了半壁苍穹,黑漆漆的漩涡中心,仿佛随时可能钻出什么鬼怪来。许慕杵着树枝一瘸一拐艰难下着山,身上破败的几乎不能蔽体的衣服忽然猛烈拂动起来。
夜,将临。
风,乍起。
……
端坐在南诏皇宫深处的某位老人,正面无表情的望着此处。良久以后老人慢慢收回视线,轻轻开口:“来人,命羽林军金狼骑一骑双马进入荒原,接应各派修士。切记不可靠近伏龙山十里之地。”
当暗室中的人领命而去之后,这位老人脸上终是显露出一抹忧虑之色。
他缓缓拾起身前的漆黑帛书,轻轻翻了开去。
历届大供奉都是强大的,即使对上那些宗门大修也未遑多让。他们的存在却是无比可笑,世人修道,所为何物……
大供奉沉默看着天空之上的巨大漩涡,心中坦然而忧虑着。
每一任南诏供奉都不会畏惧死亡,而世人所畏惧的死亡,在他们眼中,有时候其实更像是一个美好的愿景。
天地之大……英雄何其多也。大供奉沉静的看着帛书记载,其上描绘了那些奇异强大的异族几乎能以一己之力,镇压世间。
异族……眼神微微变冷,大供奉沉沉呼出一口气,然后默默垂目静坐,死寂和腐朽之意慢慢渗出他枯瘦的身躯,远远一看,恍如尸体。
每一个大供奉上任时,便需做好赴死的准备。“传我之谕,自今日起,蔡寰接任供奉之位。袭供奉之姓。”苍老的声音缓缓传出。作为南诏独一无二的大供奉,他已享受了数百年甚至超过帝王的尊崇,受南诏万民爱戴。
所以他可以坦然平静赴死。
……
第五依然奔驰在原野上,清亮铁剑握在手中,他并不关心青阳老人的死活。前方已经出现零星的人影,也都如他一般奔跑着。
荒原上的小草,似乎也随着某种旋律颤动着,仿佛远山有着一种吸引它的力量。
天空蓦然传出一声沉闷的巨响,一道闪亮的霹雳划破长空。
广阔的荒原猛然之间整体一震,众多奔跑的修士摔倒在地,在真元被禁之后,他们大都比凡人强不了多少,除非极少数修炼过炼体功法之人。
整座伏龙山被笼罩在巨大的漩涡之下,漩涡之中慢慢透出刺目白光,将黑暗笼罩的荒原照的一片通透。
许慕傻愣愣的看着天空,他开始意识到一个问题,这般天象,似乎不是因为神仙打架造成的。因为神仙死得死,跑的跑,整个伏龙山就剩下他一个平凡人。
天空之中的白光如同午后阳光一般炽烈,给人一种安定,纯净的感觉。许慕笑了笑,将手伸出岩壁的阴影,去触摸这如同夏日一般喜人的白光。
一道炫目的霹雳劈打在生冷的山体之上,将他如此这般煽情的伸手动作和胸中的一腔诗意,尽皆劈飞。
受了一惊以后,许慕有些警惕的望着天空,他这两日所遇到的事,没有一件是他所能理解和抵抗的。
多次险死还生,加之目睹了心中神秘强大的神仙平凡死去,他不知道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
只是觉得乏味?还是真正练就铁胆能够毫不畏惧死亡。
但是无论怎样,这样的心境却是很适合观赏这样绚丽的夜晚。
狂风猎猎而来,将他的破碎青衫和灰蓬蓬的乱发向后扯去,露出少年清瘦的身体,轮廓分明。
天空之中仿佛一瞬间暴烈的下起雷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