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入夜。
叶梵来到了京都六环之外的西龙区,这是个古色古香的地方,无论是街道,还是屋宅,都保持着八十年代初的原貌。
灰色砖头堆砌的街区,纵横错杂的巷道,青松石,青板瓦,蕴含着中华传统文化内涵的四合院……到处都充斥着浓厚的古韵气息,就连空气似乎都蕴含着一股时代的味道。
怀着一股莫名的情绪,叶梵沿着窄小的胡同道,朝从一个八岁小孩指的方向走去。走出小胡同,拐进了一条宽敞些的巷道,左手边贴着巷道的墙壁处,有一根木柱,上面挂着一块木牌,年代有些久远,木牌被腐蚀得厉害,上面的黑色墨笔字却仍然能够清晰地辨认。
上面写着:天仁巷。
这三个字写得有些潦草,笔划粗细不一,看着有些别扭。令人惊讶的是,这字菱角十分锋锐,每一笔画的尾端都勾勒着粗浓的线条,如龙腾长虹,锋芒毕露。
当再次看着这三个字时,竟不觉潦草,别扭,反倒显得十分流畅,精致,一笔一划都透着均匀的力道,很是美观。
叶梵怔怔地看着这块木牌,看了很久,心里涌起一股自豪感。这,就是叶家大宅所在的巷子,这也是叶家的标志!
“小伙子,这字写得好吗?”
身后忽然传来苍老低沉的声音,声音带着几分笑意。叶梵转过身,一个披着军棉袄抽着老烟杆的白发老人佝偻着背走了过来。
“嗯,好看。”叶梵看着老人,点了点头。
“小伙子有眼光啊!”老人嘉许地笑了笑,抽了口烟,眯眼上下打量了叶梵一会后,轻叹了口气。
“沿着这条巷子,走到底,门口有两座石狮子的,就是叶家大宅。嗯,老叶家的宅子,这字,是老叶家的儿子去京都念大学的时候写的。”老人指着巷子的深处说道。
叶梵惊异地看了眼老人,动了动嘴唇,却没说话。老人显然是看透了他的来意,一双历经沧桑的眼睛里有着看破一切的笑意。
“能找到这里来的,自然不是冲着风景来的。”老人笑了笑,望着巷子的深处道:“都是冲着老叶家的宅子,只是,二十年了,外面的人来得少了,冲着那处宅子来的,就更少了。说到底,他们还在害怕老叶家的儿子,出息啊!那是个了不起的人啊!可惜,可惜了。”
说着,老人狠狠地抽了两口烟,吐出的烟雾萦绕在他脸边,令他看起来有些朦胧。
叶梵看了眼巷子深处,转而望着老人道:“老大爷,能不能跟我说说?”
老人眯了眯眼睛,从头到脚的打量了叶梵好一会,又抽了口烟,这才点了点头:“嗯,那就说说。”
说完,老人走到木柱边的大石头上,跷腿坐了起来,微微皱着眉头,以一种苍老而悠扬的声音,徐徐地说起了故事。叶梵蹲在他身边,望着巷子的深处,静静地聆听着。
三十年前,这里并不属于京都,这里的人一直都备受京都人的排斥,不为别的,只因这里的居民自成一派,就算只是两个人,都能拧成一股麻绳,十分团结。
团结是好事,可在任何事情、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上都无条件的团结,那除了他们自己,只怕不见得能有多少人苟同这种团结。于是,从这里出去的人,无论走到京都的哪个角落,都被人用排挤的眼光刮着。
二十五年前,这个地方的天仁巷里走出来了个叶天道,一个十八岁的毛头小子,昂着头,挺着胸,吹着小曲,拖着个行李箱,悠哉悠哉地进了京都。
在偌大的京都城,每天都有数万人进出,他的到来并没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就像飘落在溪流间的落叶,滑落进深渊的碎石,惊不起波澜,砸不出响声。
然而,破茧的蝴蝶注定了能够拍动翅膀飞翔,沙石堆里的钻石注定了要闪烁出它该有的亮彩。
这位不显山不露水,在人群堆里都扎不起眼来的年轻人,一头扎进了京都大学。没人能够想到,这么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人,仅仅是一个月的时间,就展露出了他耀眼的光芒,那光芒扎眼,刺得人抬不起头来。
一个月的军训后,他让整个学校知道了他的名字,因为在全校的演讲台上,他拿着话筒,对着全校的学生,说出了他的名字和他的宣言。
“我叫叶天道,西龙区叶家的叶,云端之上的天,凡尘之外的道。我行的是天人之道,走的是通圣之路。我要这天再不能注定我的命,我要这凡世自有仙佛。”
这是最狂妄的宣言,也是令所有人嘲讽,捧腹的大笑话。然而,一年以后,他却让所有的嘲讽变成了惊讶和狂热的崇拜,因为他站在了京都最高的演讲台上,那里曾经是建国之人演讲过的地方,他稳稳地站了上去。
他以昂然之姿,站在了权势的巅峰,创造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历史传奇。
也正是因为他,西龙区归属了京都市,从此无人敢斜眼看西龙区的任何人,而只能低着头,躬着身,仰望着。
“唉……都被一把火烧了,烧了个干净。”老人神色悲凉地叹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