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兆龙能当上特色教师,应该说是夜家的荣耀。但不知为什么夜兆龙茶不思饭不进,整天默默地蹲在门槛上,耷着脑袋远看就像夹在裤裆里一样。
这事儿已经有好些天了,夜老伯天天早出晚归忙着赶牲口下地,自然不知道。今天早上,瓦蓝的天上还挂着几颗星星,夜老伯赶着牲口出了院门,“噗通”一声坐在门槛上的男人差点儿倒在门槛里,匆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又蹲下,黑乎乎的像一座山。
“混!一大早蹲这儿干啥?”夜老伯发现这人是自己的儿子。
夜兆龙没吭气,身子连动都没动一下,把鱼肚白的后背朝着父亲。
“哎!该准备准备上学堂了!”夜老伯拍着儿子的脊背说。
“不教了!用不着咱了!”
“刚上任就撂挑子,那不是要爹的命吗?”夜老伯气得拿鞭子要打,那骡子以为打它,脚下绊着僵绳冲出了老远,夜兆龙扛着铁梨在后面紧追。
大浴河的春夏之交早上的露水像刚下过的毛毛细雨,把脚下的草搞得滑溜溜的,他猫着腰磕磕碰碰地走路,眼睁睁地看着骡子冲下山坡,冲进花长岭的麦地里。刚抽穗的麦子长势喜人,转眼间一阵旋风呼啸掠过,哗啦啦地扑倒一片??那骡子疯一样地狂跑。骡子觉得作的不够,又将蹄子像刀切一样踩踏了一遍。夜兆龙气得暴跳如雷,喝斥声随着麦浪向四处扩散,他真想用刀捅它的心都有,无奈骡子又冲下了山坡,他只好扛着梨在后面猛追。骡子被追到一面十来米高的悬崖上,骡子要是撒个欢儿或受点儿惊,再这样冲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这混的怎就不跑过来帮老子犁地呢?蹲在门口干啥?夜兆龙的心里怎么也想不通,满肚子里生成的那股子火气,随时都要从嗓子眼里冲出来。既然追不上骡子就拖着汗津津的身子闷着头跑回家。
夜老伯走到门口抬头一看:怪哉,夜兆龙还是蹲在早上那个地方丝毫未动,脑袋还是原来那个耷样子。夜老伯喊儿子:“快找擎天杨去把骡子牵了!”
“谁让你找擎天杨借骡子用呢?县委书记送给擎天杨是教书用的,不是拉犁的!”夜兆龙反驳父亲。
“不拉犁的骡子还是骡子吗?”夜老伯说。
“战场上的烈马能推磨吗?”
“快去找擎天杨!”
“要去你去!”夜兆龙又将脑袋耷在裤裆里。
夜老伯健步绕过去到门后抄起一把长扫帚,冲出院门外,朝夜兆龙的身上狠狠地拍了过去。夜兆龙一声不吭,身子稍微颤动了一下。夜兆龙心软了,只是象征性地再次扑了过去,那招式就像孩提时用扫帚扑蜻蜓一样,既想捕着,又想不伤着蜻蜓。谁知那尖尖的竹枝儿把腰儿的地方戳破了!流血了!夜兆龙出声了,身子抽着喊:“你拍吧,拍死算了!”那嗓门又大又粗,跟那匹骡子吼叫似的。
夜兆龙这一嗓子把他二婶喊来了。听到儿子大喊痛疼,夜老伯举在空中的扫帚停了下来,才突然意识到这扫帚是几十根竹子捆成的,很有些分量,而且尖尖的,像一根根钢针一样。可这混的就是不起来,就不给老子赔不是,这一肚子火还是难以熄灭。当他咬着牙再次扑下去的时候,他二婶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声音像一连串燃烧的小鞭炮。
“大哥,你不想活了吗?”
“他的命不是?”
“你这样对得起夜兆龙死去的娘?”
“再不停下把我也打死算了?”
夜老伯急忙收住了手里的扫帚,却看到他二婶红着眼睛冲了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情,他二婶,柳家大院的大小姐嫁给了夜家,老实厚道的男人靠省吃俭用的钱把柳海鸣赌钱输掉的地买了回来,准备送到柳家大院。谁知正赶上土改化成分,柳家大院成了中农,而他成了地主。喝了一场大酒醉死了!一个地主的老婆谁也没有人敢娶,尽管她貌若天仙。这事儿怪了,贫农出身干部家庭的花长河却爱上了她。谁知夜兆龙的母亲死了,二婶看着夜兆龙可怜,心里也暗暗爱上了大伯哥,但大浴河有个习俗:丈夫死了,嫂子可以跟未婚的小叔子过;婶子是万万不能和未婚的大伯哥过。因为成分的事,二婶和娘家不走动,就留在夜家照顾他们父子。一个大伯哥,一个是弟妹,住在一个院子里,却像亲兄妹一样。而今天竟然为了夜兆龙抱住了他,确切地说是紧紧抱住了大伯哥的身子。
夜兆龙愣了,心想他二婶今个儿是老母猪护仔惹不起,就敢紧扔了扫帚,和他二婶去擦夜兆龙身上的血。
他二婶到自己的房间取了花鳝的血纸给夜兆龙贴上。夜老伯也没了火气,坐在门槛上一锅一锅地抽着长烟袋,听他二婶埋怨唠叨,摆出很有些当家掌柜的肚量。
“你就知道打儿子!在县城教书吧,柳海鸣用月家玮顶了;回乡当个民请老师吧,可是孩子还没到杨树泉就被花长岭堵回来了。他心里堵得荒,才蹲在门口装熊。你不想想法子?”他二婶继续埋怨。
“我有什么法子来?咱家是地主呢。”夜老伯哀声长叹。
“怎么就没有法子来?”话音刚落,擎天杨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