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包矮矮塌塌,林中树木稀稀拉拉,韩素迫不得已掩入其中。
不论是战场上的厮杀声,还是洛阳方向传来的欢呼声,在这一刻仿佛全数都在她的世界里远去了。她只觉得头晕脑胀,全身发寒。
俞立!那个分明同俞立有着一模一样外貌的人绝不可能是真正的俞立!
韩素头脑中只来得及闪过这么一个念头,便再也支撑不住。她在最后关头攀上一棵在这冬日里仍旧余留着不少树叶的蜡树,单手一使力,便飞身藏入那树冠中,然后靠在一根粗壮的枝桠上昏死了过去。
朦胧间,韩素只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团无根无凭的小光点,小光点恍恍惚惚地悬浮在一片幽暗之中,旁边鬼火漂浮,更有无数恶鬼张牙舞爪向她扑击而来。她拖着笨重无力的身体,却是上不得,下不得,根本无法闪躲,只能被那数不清的恶鬼扑中,然后任由他们张开利嘴,放出獠牙,将她一口口地撕咬,吞噬!
生死关头,众鬼欺凌,她却无能为力,她竟无能为力!
她越来越虚弱,也渐渐忘记了自己是谁,来自何方,又要去向何处。她朦朦胧胧,懵懵懂懂,从最开始的痛苦到后来的麻木,从最开始的挣扎到后来的放弃,再到后来,她甚至渐渐地就连自我存在的感觉都要失去了。
那“俞立”的术法竟是如此歹毒,它从根底上瓦解人的意志,从而摧毁一切!
麻木到极致时,韩素灵魂深处那初初萌芽的“道”之印记终于被触动,她一个激灵,惊醒了过来。
她再度挣扎,心中的剑意犹如一团团滔天巨浪,在这精神意志的战场中猛然爆发,汹涌奔流。
无数恶鬼在滔滔洪水中痛苦尖叫,这些痛苦的尖叫声回荡在韩素脑海,亦如狂风过境,顿时席卷得洪涛更急,浪头更大。
城郊的小树林里,一队洛军踏雪而来。
他们仔细搜索着附近的一切,忽然,一名兵士惊呼:“树上有人!”
领头的队正忙吩咐众人散开将树围住,他开口喝道:“谁人躲藏在此?速速现身,饶尔一命!”却见上面的树叶忽地抖动起来,树上的人却并不出声。
队正旁边的副手当即弯弓搭箭,手一松,那箭便离弦而去,斜斜擦着树上的人影飞过,顿时带起一片枝叶簌簌落下。
“是个昏迷的叛军!”那副手收了弓,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看着像是不大好了,全身都在发抖呢!”
队正便着人上树将人搬下来,几个人围上去,余下数人在外警戒。树上身着叛军衣甲的年轻人被放置在树下的枯草地上,地上原本不算薄的积雪早已被人踩踏得七零八落,那人落到地上沾了雪水,身子便又是一颤。队正亲自上前将这人头盔摘下,头盔下却露出一张极致清艳秀丽的脸来。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韩素!
若是平常时候,韩素虽不曾着意掩盖自己的容貌,可光凭她本身气势,已足够使人忽略她的性别,但凡她做男装打扮,常人自然便会将她看做男儿。然而此时此刻她正深陷魔境之中,脸上早布满了不正常的酡红,一双黛眉似蹙非蹙,素日里色淡如水的嘴唇上更是一片殷红,衬着她白皙如玉的肌肤,叫人乍一看去只觉得眼前仿佛盛开了一树海棠,或淡或浓,却无一不绚烂逼人,再没有谁会错认她的性别。
“竟是个小娘子!”已有人惊呼。
队正与副手互打了个眼色,两人早有默契,只一眼就互相知道了对方的意图。当下里,这队正就吩咐人将韩素抬起,只说:“此人怕是有些蹊跷,不论如何,先抬回去再说罢。”
他叫副手领着两个兵丁先将韩素抬回城中,自己则带领余下的人手继续巡察周边。
到了晚间,这队正回到城里,先去看了韩素,见她依旧是一副被魇在梦中,昏睡不醒的样子,便放了心,又亲自去寻了卢远禀告此事。
卢远听他说了事情来去,顿时也起了兴致,不由得沉吟道:“倘若这女子果真便是今日独闯叛军大阵的刺客,说不准还当真有可能便是无方大师说的那人。”他犹豫了片刻,还是道:“我便随你去看看罢。”
队正名叫计方,原是卢家的家生子,卢远见他自小勇武,极有志气,便放了他的籍,许他参军挣功名。
韩素受伤遁走之后,图突自然派人去寻她,若不是大阵爆发后还有许多事情要他处理,致使他一时脱不开身,他本是要亲自去寻的。然则图突既没有亲自行动,即便最后派出的是亲信,却到底还是走漏了风声。卢远是个有心人,只得了一些蛛丝马迹,立即就吩咐手下在出城探查叛军动静的同时再多多留意疑似刺客之人。
果不其然,计方便寻到了韩素。
而更令人惊讶和深思的则是,那疑似刺客之人竟是女儿身!
卢远忙跟着计方去了韩素的安置之处,转过一架屏风,他定睛往榻上之人看去,只这般看了一眼,顿时就惊了一跳。
榻上女子清滟逼人,这倒不紧要,重点却是,此人竟与韩知有几分相像!
韩知乃是韩府二房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