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吞了吞唾液,平定了一下脸孔上的骇震之色,又大声喊出一个稍息的口令来,战士们依旧令行禁止。
刘明光一连重复了四五遍稍息立正的口令,战士们虽然心头怫然不悦,但仍然跟着照做,而且一下堪比一下齐整。
刘明光似乎在刻意彰显他的威严,只不过做作的言行举止看得邓安国有些忍俊不禁,斜眼瞟视着刘明光,显然对这种装腔作势的酸过场嗤之以鼻。
队列里,二排长张海均撅起两片厚嘴唇,似乎这个头顶上罩着一级战斗英雄桂冠的刘指导员大失所望。
面对百多双眼睛照射过来的质疑目芒,刘明光无论如何都盖压不住憷场的神情,他清了清嗓音,期期艾艾地道:"同志们…这个…我…这个…文化水平不高…我…这个在机关呆的…时间…太…太久了…好久也没摸过…摸过枪杆子了…这个…这个缺乏经验…我……我愿和大家一起学习…把咱连的政治工作搞好……接受党和人民的考验…这个…我……就讲这些…讲完了…"
说完,他举起右手冲战士们行了一个较为标准的军礼,只是手臂在抖抖索索的发颤。
敬完礼后,他也懒得管战士们是否会报以热烈的掌声,疾忙退到一旁,等待着肖均风来收场。
邓安国从小在机关大院里长大,接触过形形色色的高干子弟,是而一看便知这个刘指导员应当是个能说会道的角色,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竟然显得格外怵场,格外忸怩,仿佛对这一彪虎头虎脑的战士心生畏怯,又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从而使他力不从心,一言敝之,无论从那一点来审视,他都与勇武刚强的战斗英雄相差十万八千里,倒像个庸碌无为的跳梁小丑。
心念闪动之际,邓安国忽然听得现场响起噼哩啪啦的掌声,七零八落,花花搭搭。
心中一动,他侧目一瞧,见身旁的战士们个个都像饿了三天肚子似的,鼓起掌来格外的有气无力。
不错,新战士包小杰摸爬滚打了一早晨,肚子已经饿得咕噜噜的响。
陈瑞更是早就惦记上了炊事班的馒头加稀饭了。
肖均风素来宽大为怀,善解人意,只道刘明光今朝如此憷场和失态,定然是在办公室里坐得太久,被安定平稳的工作环境磨掉了锐气,突然调到基层连队任职,面对百多号虎彪彪的战士,一时无法适应,心里有点畏怯也是正常现象,可以理解。
他没有对刘明光抱有成见,只是看到大家对刘明光如此冷遇,心里不免有些过意不去,当下咬了咬嘴唇,使劲地把一双肉掌拍打得响亮无比,借以把场面上的热烈气氛调动起来。
为了给走马上任的刘指导员一个台阶下,邓安国也勉为其难,心不在焉地把一双肉掌拍得响亮起来。
在一正一副的两位军事指挥官地带动下,战士们又拿出了上阵刺刀见红的猛劲儿来,多多少少地让刘明光找回了几分身为政治主官的面子。
为了防备张海均乘机向刘明光挑刺,肖均风赶紧命令连队解散。
其实他的担心太多余,张海均看到刘明光那畏畏缩缩的模样,心里大生厌烦,根本就没心情当众去试探刘明光的身手,因为他仔细一观察刘明光的形神和气质,就敢大胆地下断言,刘明光不过是个浪得虚名的一级战斗英雄。
解散之后,陈瑞长吐一口气,像是刚刚从漫长的苦难煎熬中脱身出来一样,迅步朝炊事班走去。
赵永生自后面跟了上来,与陈瑞并肩行走。
揉了揉肚子,赵永生向周遭环视一眼,便即对陈瑞说道:"陈哥,刚才那个刘指导员怎么像个小丑,没有一点儿首长的威严,跟我在新兵一连时的指导员根本没法比。"
陈瑞唉叹了一声,似笑非笑地道:"人家可是大名鼎鼎的一级战斗英雄,你在新兵一连的指导员能跟他比吗?"
他说完,把大拇指竖了起来,不过指尖不是朝上而是向下。
赵永生大概不知其意,仍是煞有介事地道:"他连讲话都吞吞吐吐,含糊不清,怎么可能会是一级战斗英雄,我在新兵一连时的那个指导员再怎么不济,也不像这个刘指导员一样畏畏缩缩。"
这时,三班长也从后面跟上来,听到他俩的闲聊后,咧嘴一笑,饱含讥讽地道:"雄娃儿,小赵的观念也太落后了,眼界也太狭隘了,现在是改革开放的时代,文工团的演员当战斗英雄是正常现象,没啥好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