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寻思着支派陈瑞到县城的军人服务社去买点他平时最爱吃的饼干和糕点,忽然扭头瞥见陈瑞正拿着信纸和信封跑过来,向他借笔,说要写遗书。
邓安国经过多次以一敌百的生死较量后,对生死看得淡如水,自然对战前写遗书的事非常反感,也不愿看到他最有信心,最器重的士兵去干这件破事儿,他一把从陈瑞手里夺过信纸信封,气冲斗牛地道:"写个屁呀,雄娃儿,交给小鬼子去写吧。"
"副连长…这…"陈瑞脸色一变,诧愕地盯着邓安国。显然,邓安国的反常举动令他大惑不解。
心高气傲的邓安国懒得跟他多费唇舌,当下从兜里掏出三十多块现金塞到他手里,大咧咧地道:"去,到城里的军人服务社去给老子买这些东西。"
说完,他又把一张事先写好的购物清单递给陈瑞。
陈瑞接过清单一看,见全是些自己平时很想吃却又舍不得花钱去买的好东西,当即就有些口馋,却害怕在这种穷乡僻壤找不到会挨骂,便胆怯地问道:"副连长,如果军人服务社里买不全该咋办?"
"雄娃儿,我说你小子的脑袋怎么就一根筋,你就不知道去城里别的店铺去找找。"邓安国气得真想给这个只会玩枪,脑袋却不开窍的乡野小子一个响当当的暴栗吃。
邓安国一生气,陈瑞一脸栗然,吭都不敢吭一声。他知道这个跟自己年纪相若的副连长一旦发起脾气来,那可是挺严厉的,他可不想被弄去罚五百个俯卧撑或仰卧撑。
看着陈瑞大气不敢出,一副很敬畏的样儿,邓安国心知自己有些出格,习惯地一抿嘴唇,平缓一下情绪后,和颜悦色地道:"假如这些东西在军人服务社里买不全的话,你就多跑一些路,多辛苦一下,问问别的店铺,万一买不全就拉倒吧。"
接着,他又掏出十块钱往陈瑞上衣口袋一塞,诚挚地道:"拿去,找你最喜欢吃的东西买。"
副连长的态度陡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急转弯,陈瑞既感到有些突兀,又觉得很正常,但副连长掏腰包给他钱买零食吃,他确实不好意思接受,也不愿意接受。
来自沂蒙老区的陈瑞是个典型的厚道人,那一副人穷志不短的傲骨是与生俱来的,根深蒂固的。看得出来,他即使穷得连灰都舔不起来,也绝不愿轻易地接受别人的捐赠。
邓安国很清楚陈瑞的性情,知道他注重自己的尊严,便搬出上级的威严来压他,一把抓住陈瑞伸往衣兜摸钱的手,一脸愠色地嗔道:"少他娘的给老子婆婆妈妈,当老子会白白打赏你吗?在战场上给老子多杀他几个小鬼子。"
陈瑞坚持无功不受禄,犟得跟牛似的,死活都不想接受,但慑于邓安国的淫威,也就只好硬着头皮收下钱,效仿着邓安国的模样,文绉绉地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邓安国的举动吸引了周遭人们的注意力,一些新兵不时的用猎奇和惊疑的目光打量着邓安国,似乎觉得这个青年军官有点儿邪乎,对那个憨厚的老兵的态度一会儿蛮横,颐使气指,分明就是一派军阀作风,一会儿和蔼可亲得如同兄弟一般。
望着陈瑞渐行渐远的雄健身影,邓安国喟然叹息一声,一把将手里的信封和信纸揉成一团,随手丢在垃圾桶里,扬长而去。
邓安国的举动跟一般人截然不同,战争、杀戮和死亡……这些新兵最恐惧和最想逃避的东西似乎没被他当回事。
卢超望着邓安国那瘦削的身影,心里暗想:"勇者不惧,浑身是胆,真是英雄出少年,不愧是威震敌胆的魔鬼刺客,我们侦察连真是福星高照,添了这么一位超级战神。"
邓安国正躺在床上捧着一本精装的《制胜的科学》,专心致志地阅读着,深刻地接受着西方军事思想的熏陶,忽然听得咣当的一声大响,屋门被人推开,他的思维顿时被打断,有些气恼地把书一合,扔到床头边的桌子上,抬头一瞧,见进城买东西的陈瑞去而复返,心头登时大喜。
陈瑞汗津津,气吁吁地走进屋内,背上负着一个涨鼓鼓的军用背包。
邓安国心中一动,一骨碌从床上翻爬起身,箭步跨到陈瑞跟前,帮他把背包从背上取下来,笑呵呵地道:"瞧你小子累成这个样子,我点名要的东西一定都买到了吧?"
"大部分我都找到了。"陈瑞气咻咻地说完,大手一伸,抓起桌上邓安国沏好的一杯清茶,一扬脖子,咕噜咕噜地灌下肚去,然后用袖子抹着嘴唇,讷讷地道:"副连长的生活标准可不低,你要的那些点心和糕饼在军人服务社里都找不出几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