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历,景炎八十六年,十二月廿十四日,冬。
卫府庭院萧瑟清冷,梧桐树伞冠光秃秃的,几片枯黄的叶片被强劲的北风一吹,便孤寂落在小径上,犹自回旋着。
这是一条池塘岸堤的小径,路面斜砌着碎瓦片,一片又一片苔藓泛黄枯萎,不见昔日绿意盎然,少了几分自然古雅。
夏铮撑着月霞古伞,走在这条小径上,云头履不时踩到叶片、枝条,发出“啪啦”的清响。
“再过几天,便是元日了,景炎八十七年,又要痴长一岁么……”他有些感叹,十岁那场逃亡,似乎历历在目。而今七年之期将至,自己亦踏上了修炼之途,只待一举突破至人体第一个大秘境,便能走上西行归程。
今天是腊月二十四,乃夏礼五祀之一的祭灶节,也就是民间俗称的“送灶神”。
时辰尚早,两名当值的家丁身着崭新的棉絮青衣,头戴一顶小圆帽,提着扫帚在庭院中打扫,虽是喜庆的节日,他们却有些愁眉苦脸。
“喂,我说阿虎啊,你听说了没,今早城外仓库被人烧了,震动郡城,任谁也知道是赵家干的。”
“心知肚明又有何用?卫氏穷途末路,别人踢一脚还来不及,怎会站在这一边?你我还是赶紧找另一个出路吧,这半月来卫氏虽有起色,却也难逃亡族之祸。”
一个较为年长的家丁哀声叹气,左右顾盼一眼,压低声音道:“据说偏房已投靠赵家,还命人放出话来,只要拥护他们,我等便能取回自己的卖身契,成为门下客卿。”
“……什么,偏房叛变了?”
“嘘!小声点,你想好告诉我。”
夏铮站在两名家丁身侧,将这段耳语一字不露的听了进去。
他挑了挑剑眉,欲往府外走去的脚步一变,转身大步进入卫府后院。
后院厨房此刻早已挤满了卫氏族人,宽大的灶台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上面摆放着鸡、猪、鱼三牲,饴糖、清茶、水果、金纸等物一应俱全。
卫员外、卫冰儿一袭盛装礼服,黑底红缘的深衣祭袍罩在身上,卫员外戴着一顶梁冠,腰围大带,而卫冰儿姿容端庄,头梳墮马髻,乌发密集插着六支莹白的玉簪,煞是好看。
她自小长在雨水充沛、气候湿热的宁州,身材娇小,目似点漆,唇如点朱,肌肤细腻如羊脂白玉,俏丽的容颜多了一份水乡女子特有的柔媚婉约。
这一代卫氏嫡系人丁稀薄,上代家主也仅有卫员外继承家业,卫员外年过四十,虽纳了几房小妾,但这些年下来也仅有一名嫡女。
相对庶民百姓而言,权贵士绅之家的祭灶仪式要隆重许多。
祭祀执事乃是一名中年男子,名叫卫清源,他是卫氏偏房的执掌者,与卫员外平辈,卫冰儿得称呼其叔伯,此人虽是偏房子弟,但论及身份的尊崇,亦不下于任何嫡系。
他神色严厉,在一旁呼喝仆役准备祭祀事宜,待时辰一到,悠扬的祭钟响起,卫氏上下数百人,便在家主卫员外的带领下,列队向灶君画像焚香躬拜。
不过半个时辰,随着灶君画像与金纸一同焚化,腊月廿十四这场祭祀正式落下帷幕。
但偏房子弟并未散去,似乎谋划好了一般,一个个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门庭外亦有一些仆役赶来,站在了偏房队伍的后方。
卫氏父女见此,脸上不约而同闪过怒色,卫冰儿柳眉深锁,美眸中充满了冰冷之色。
“源弟,你们这是为何?”卫员外默然抚须,忽然向领头的卫清源淡淡问道。
“兄长,你老了,昏庸无能,致使卫氏走向末路,我卫氏有祖训,若正房不能带领族群走向繁盛,我偏房有资格取而代之!”
卫清源面无表情拱手一拜,冷冷说道。
“请家主让位,贤者居之!”卫清源话音一落,身后数百名偏房子弟及一干奴仆齐声大喝,威势滔天,一步一步向前紧逼而来。
卫员外浑身大震,祭袍顿时流满了冷汗,嘴唇嗫嚅,气得颌下长髯抖动不已。
卫冰儿则是柳眉倒竖,美眸闪烁厉芒,开口娇叱道:“作君主就要有君主的样子,做臣属也要有臣属的样子,你们或为偏房子弟,或为卫氏奴仆,就要有所作为,老祖尸骨未寒,你们就要犯上作乱,乱了纲常吗?”
她不过十六七岁,却执掌卫氏产业多年,素有威信,这样眼神冰冷地扫视过去,诸多偏房子弟、仆役根本不敢对视,纷纷垂首拱立,一时间数百人的步伐竟停滞了下来。
“源叔,卫氏危在旦夕,你却投敌叛变,某非以为冰儿不知吗?你要清楚,赵泽此人狼子野心,若卫氏亡了,他怎会白白养活你们?”卫冰儿注视着卫清源,冷厉说道。
卫清源眯起眼睛,不咸不淡道:“我只是想给卫氏留一条血脉罢了。若负隅顽抗,卫氏上下必然鸡犬不留。但若是我投效赵氏,赵泽就不得不任用我来稳住卫氏产业。”
“一厢情愿!夺人家业,谁会留下余孽反噬?”卫冰儿冷笑,大袖里滑出一枚传音符石,淡淡道:“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