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霄之夜,是临安一年之中最为热闹之时。元宵节也称灯节,燃灯的风俗起自汉朝,到了唐代,赏灯活动开始兴盛。到了宋时,赏灯活动更加热闹,赏灯时间有连续五日之久,除了燃灯之外,同样要放焰火、吃汤饼。汤饼便是如今的元霄,糯米磨粉为皮,以糖、豆沙、芝麻、山楂为馅,虽为寻常甜品,却隐含家家团圆之意。
徐承义默默走在临安的街道上,此夜万户挂灯,欢歌笑语,城中各处既有举家外游,又有青年男女相约,华灯如星,辉映杨柳,一派风光旖旎。他却一人独自漫游,走得片刻实在无趣,环顾四周,寻了一处街旁较为冷清的小摊,要了一碗汤饼,独自坐了一桌,待摊主把汤饼送上,默默地吃了几口,忽然想起家乡的妻儿,心中微微一酸。
这时便听到一人朗声道:“今夕知何夕?团圆事事同,汤官寻旧味,灶婢诧新功……”这首诗是是当时的观文殿大学士周必大所作,尽述元霄佳节之时,万民团聚之情,为中华诗坛上较早描述汤圆之诗,其时传诵一时。
徐承义抬头一看,诵诗者是邻桌一位青袍文士,用汤勺盛着一只雪白夹心滚圆的汤饼,正在独自哦吟,那文士似乎觉察到徐承义在看他,转身过来拱手道:“天涯孤旅,值此团圆佳节不免感叹一番,兄台勿要怪罪。”徐承义见他甚是年轻,神情潇洒,面目既俊秀又怪异,心中自然生出好奇,便道:“既是都是独行之人,兄台不妨过来共坐。”
那青袍文士笑道:“如此甚好。”端了那碗汤饼移坐过来,又道:“老板,烦你弄些酒水和下酒菜来。”说罢伸手入怀中摸出一大把铜钱扔在桌上,又伸手摸了一次,这次铜钱便少了许多,那文士道:“老板,这里共有百十来文,你看着办罢,弄些下酒菜来,哪怕是豆腐青菜也可,酒却需好酒。”
那摊主看了一眼却不动作,双手兜入怀中,不紧不慢道:“我说相公,我这小摊只卖些汤饼果子,未曾卖过酒水,你若要吃,小的可以去帮你买些……不过听你口音不是临安人,今日元霄,依我临安惯例,所有吃食得番一倍价钱,我帮你买菜买酒,可不能白白忙活,还须有跑腿小钱,你这些铜钱可买不了许多东西。”
徐承义见他那副市侩嘴脸,心中不快,便摸了一张金叶子出来放在桌上道:“加上这张,可够了吧。”老板见了金叶子,便堆上了一脸的笑,招呼自己浑家照顾摊子,自己抓起金叶子和铜钱跑了出去,片刻便用竹篮装了一篮子食物回来,一一放于桌上。
那青袍文士微微一笑,也不多言,自己斟了一碗酒,仰头一口喝了,徐承义被他一派落拓的豪情感染,又自己斟了一碗仰头一口喝下,二人亮了空碗,均是哈哈一笑。如此连喝了七八碗酒,二人均是相对一笑,一言不发,端酒便干,那文士似乎已有酒意,仰头看着皇城方向夜空中的焰火,忽然开口道:“人言落日是天涯,望尽天涯不见家……唉,不知何时我能重返故里。”
徐承义道:“兄台家在哪里?”那文士道:“在下是湖北荆州人氏,离家多年,连口音也有所改变了,却仍是一事无成,每逢佳节,便是加倍思念有中亲人。刚才酒意胡言,兄台切莫见怪。”徐承义喜道:“在下也是荆州人氏,恰好家中也有妻儿,今日相逢,我与兄台可算得是缘分非浅。”那青袍文士听到他是家乡人,也是欣喜异常,二人也不通姓名,只管喝酒,述说故乡往事,徐承义虽然觉得这青袍文士的偶尔说出一两句家乡方言并不纯正,但荆州各乡方言也有差异,所谓他乡遇故知为人生喜事,这人既潇洒又落拓,既狂放又深情,正是自己投缘之人,也没那么在意了。
眼见街市上市民渐渐散去,那青袍文士面带笑意道:“酒后易生欲念,兄台是久居临安,想必有好的去处?”徐承义妻室久不在身边,听到此言,酒生色意,不免欲火腾起,脸上却正色道:“在下不敢有造次。”
那青袍文士也不相劝,端起一杯酒,斜了眼看他,笑道:“醒握天下财,醉卧美人膝,此为人生之趣。小弟虽无见识,却这附近的里仁坊就有一户人家,美人如玉,值得一赏……在下有一不情之请,还望兄台成全。我酒后无力,今日既有缘相逢,兄台就送我去罢。”
徐承义听他说到里仁坊,心中一动,便扶了那青袍文士同行,二人跌跌撞撞走到了里仁坊,那文士在一处民房前摇动铜环,声音颇有节奏。过得一会,门打开,一穿粉色锦袄的少女挑了一只粉色灯笼站在门口,长发垂肩,白净如玉,一又又黑又大的眼珠转了又转,粉色灯光映社下,更显得娇嫩异常。
青袍文士道:“天色已晚,妹妹还未歇息。”那少女撇了嘴道:“歇息什么呀,不是要等你么?你这人吧,又喝了这么多酒,好讨厌!不要多问啦,你没来我可不敢歇息。”忽然又抿嘴轻笑:“大姐二姐都在,大姐提了你好几次呢?”
青袍文士道:“这位爷是我同乡,久慕二姐风华绝代,今日想来一睹芳容。”那少女道:“公子带来的客人,我哪有资格阻拦,两位请进罢。”
徐承义一见了那少女面容,只觉清丽可爱,机灵聪慧,又听那青袍文士称二姐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