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护士也过来了,她说病人现在是极度危险期,也不需要吃喝什么的,用不着亲属来护理,请大家配合医院的工作,都回去,明天也只需要来一个人找医生探听情况就行了。真要护理,也得等病人度过了危险期。她还说,这是重病,还得在医院待上好长时间,护理的机会多着,你们也不急于这一两天的。
这话在理,我便让大家全部离开医院,各回各家。
九十八
何惠云已经睡了,我轻手轻脚的开了门,打开走廊灯,走进卫生间,把自己脱得光光的,打开冷水一阵猛淋。
我原本不习惯洗冷水澡的,上中学时,学校没有热水用,我在学校期间基本不洗澡,每次都等到回家再洗。坐牢后,监狱里也很少有热水可以用,而我不能不洗澡,从那时开始,我洗起了冷水澡,但一离开监狱,我还是觉得热水洗的更舒服。今天不一样,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了,一会是张成,一会是厨师,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尤其是厨师躺在地上的表情,看上去那样淡定,就象睡着了一样,如果真有鬼魂,如果真有鬼魂,他会不会找我算账?这半个夜晚的时间,我的后背多半是湿的,一会儿是跑起来产生的热汗,一会儿是紧张起来产生的冷汗,现在经这冷水一淋,我都不知是什么感觉了。尽管南方的冬天不太冷,但平常我还是觉得冷水有些让人受不了,今天就不一样,冲了好大一会儿,我才感觉鼻孔有些发痒,再用手一摸身子,感觉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我连忙调出热水,又是一阵猛冲。
也不知在里面弄了几长时间,反正何惠云醒了,她催我快点休息。我才一边擦干水,一边想着如何应对她即将提出的问题。
但是她没有问我任何问题,见我出来了,她习惯地往里挪了挪身子,给我腾出足够的位置,我也没说话,一上床倒头便睡了。
但是我哪里睡得着?那厨师的形象一直在我面前晃悠着,他一时冲我笑,一时冲我瞪白眼,甚至张牙舞爪的扑上来向我索命。我尽量装成睡着了似的,但是好长时间,我知道何惠云也没睡着,所以尽管紧张的要命,我还是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平躺在床上。直到好大一会儿,我才听到何惠云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我知道她这才睡着了。
她一睡着,我就开始翻来覆去了。我想到了自己的人生和理想,当初逃出监狱时,我对未来什么都想过了,就是没想过有一天我会杀人,我会为了保守身份的秘密而杀人,更何况是一个素昧平生,无怨无仇的人。我甚至不止一次天真地想过,我逃出监狱尽管再次犯了国法,但我将会尽可能用自己的才智为这社会做有益的事来弥补我的过错。现在倒好,尽管我手里有了大量的现金,但我依然没有弥补社会的机会,我不想做坏事,但现在我杀人了。一个连人都敢杀的人,这是在我过去的人生里,最敌视与反感的人,现在,我就成了这种人。
厨师死了,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姓名,就在半天前,他还在为能够结识我而高兴呢,仅仅只半天时间,就因为这个,他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我,也从一个自以为小有前途的公司老板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杀人犯。我为什么要逃出监狱?在监狱里,尽管我没有得到正常人的待遇,但我活的好歹算个人,现在倒好,不说我费尽千辛万苦,就算现在,表现上看,我是一个光鲜得让人羡慕的老板,但在内心里,我无时不刻不在为自己的那点事而提心吊胆。我不仅有家不能回,就连马上要结婚了,都不敢跟家里透点风,这样的生活对我来说,到底有多大意义?这是我当初逃出监狱时所追求的生活吗?显然不是!
那路既然走到这一步了,我能怎么办?事实上,自从我再次逃出监狱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我不会再次主动回到监狱去,随着在外面待的时间越长,违心违法事做的越多,回监狱自首这条路对我来说,是完全彻底的断绝了。不算厨师的事,就是昨天我回监狱自首,我的下半辈子也只能在监狱里度过,那也不是我所需要的人生啊。在什么地方能满足既不回监狱,又能象个人一样活着?我不知道。以前看书,知道乱世时有人犯下命案后,还可以通过造反或投军这些方式来洗白自己,但现在是太平盛世,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留给我了,这辈子,我只能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活下去了。
如果说过去为了逃亡,我偷了不少摩托,我到现在也不认为那是多么大的过错的话,那么现在,我算是掉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了。现在,事情过后,如果有点办法可以弥补,或是减轻我的罪恶,那将是什么?我想起了张成老婆的话。对,我害了人家的命,我得对人家的家庭负责,那些现金放在我手里也起不了多大作用,我就尽量多的拿它去弥补我的罪过吧。还有张成,我也要好好待他的家人,当然,全天下还有太多的人需要帮助,我尽管不可能做到这些,但从现在起,我就竭尽所能,尽量帮一帮我所见到的,所能够帮的人吧,这样,也许我的罪恶会得到一些冲抵。
现在都已经是凌晨了,还有两天,就是我的婚期,就这两天了,千万别再发生什么事,老天啊,看在我这么多年来可怜过来的份上,就让我安生的结了这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