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姓名?”
“程二甲。”
“年龄?”
“22。”
“家庭住址?”
“江北省留陈县李家洼乡小陈村四组。”
“身份证?”
“丢了,昨天让人给偷了。”
“身份证号码?”
“记不住。”
“你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来干什么?和谁一起来的?”
“刚来三天,想找点事做,一个人来的。”
“找到什么事了?”
“还没有。”
“和你住一个房间的?”
“原来不认识,也是昨天在自由市场认识的。”
“不认识的人能住在一起?同出同进?”
“都是出来混生活的,都没有钱,所以合伙开了间房。”
“没有钱能住带卫生间的空调房?老实交待!”
“我说的是实话。”
三岁小孩都知道这不全是实话,但我没法说出更实的话,他们也没法揭穿我说的不是实话。于是,我又被关进小房子了。
也不知柴国兴是什么时候过了堂的,更不知道他是怎么跟人家说的。反正,在上午第二次过堂时,人家一个劲地要求我交待隐藏的问题,我反复重复那几句现话:我就是一个外地来找事做的农民,身份证弄丢了,什么都没隐瞒。警察拿我没办法,就在第二天下午,把我们被送到拘留所。
这里也是一个单独院子,里面有一两百人,分成好几个区域关押。一个区域半层房子,除了我们这样的盲流外,听说还有轻微违法,被行政拘留的,有案情没有查明,被临时收押的。因为人员的成份不同,关押期间的待遇也不一样,我们这一种和行政拘留的,一来就要参加劳动,就是给拘留所种田。
拘留所在县城附近,其实更像一个小型农场。有两百多亩水田,一百多亩旱地,还有一处果园,种着橘树和梨树。劳动力就是拘留人员。可能是因为劳动力人数不固定,也可能是没组织安排好,反正囚车经过那片地时,给我的感觉是一片好地落到了懒惰而外行的农民手里,处于野草比庄稼更繁荣的境况,用陶渊明的话说,可以称得上“草盛豆禾稀”了。
好嘛,刚从石头矿逃出来,又进入农场当农民了。我乜斜了柴国兴一眼,他正耷拉着脑袋,一脸苦瓜相。
一到拘留所,我们就被集中训话。还是那几句,要求我们在本县找亲人或熟人来接收,要不就关押三个月,等秋后再被遣返回家。
我们一同来的五个人,被关在四个不同的号子里,柴国兴和我被分开关了起来。第二天一早,我们就下田插秧。
这活我好几年没干过了,现在再做,显得很不适应。首先是长时间在水田里弯着,腰受不了;其次是田里的蚂蟥出奇的多,出奇的大,一感觉到我们下田了,蚂蟥就表现出无比的兴奋来,它们成群接队地游过来,爬到我们的腿上,一开口就使劲吸,直接吸出血来,血一出,更多的蚂蟥闻腥而来。我伸手去捉,根本捉不了,那东西又粘又滑又腥,关键是你捉了一条,更多的又来了,你简直只有让他咬的份。小时候没正经当过农民,体会不到农民的苦,现在才知道,原来做个农民是这么难。
我都这样,柴国兴就不用说了。他从小就没有见过水田,更别说蚂蟥了。一见到这东西,他就像个孩子似的,吓得不敢下田。但那几个当监工的二干部有的是办法让他下去,头一天,他几乎没怎么插秧,那手忙脚乱的狼狈相,让我觉得既有趣,又可怜。
由于不在一个号子,我和他只能在工间休息时说上几句话。这一次,还没开口,他都差不多流出泪来了,他怪自己不该贪杯,在这里多停留一天。第二天休息时,他强烈要求我们再想办法逃走,他说宁愿回去采石头,也不愿在这里多干一天了。当我劝他冷静时,他说等不及了,如果我不干,他就一个人想办法。
我们在一起,差不多个把月了,尽管时间不长,但这一个来月里发生的事,却是以往任何一个时期都无法比的。关键时,现在在心里,我已经把他当成左右手了,我也不想失去他。于是我答应和他一起想办法,尽量早点逃走。
有了上一次逃跑的经验,再加上我相信,由于没有把柄落在人家手里,即使逃跑失败,被他们抓回后,他们也拿不出更厉害的办法来办我们。我便又一次着手实施逃跑计划了。
这里是南方水乡,不像甫山周围尽是山,逃出去不好生存;也不像监狱管理得那样严,我们像农民那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广阔的农田里,也没有围墙,只是在我们劳动时,田间的四个角分别或站或坐着四个手拿小红旗的人,不让我们超越线外活动,还有两个警察在旁边的树荫下或者喝茶,或者闭目养神。
插了两天秧,就改在旱地里给红薯除草了。旱地好,既没有蚂蟥咬,也不用整天弯着腰。拔着草,我察看着周围的情况。离这里不远,是一条田间小道,小道外,就是农民的田地了。红